到底是不得已而為之、心仍在天朝的臥薪嘗膽;還是畏威而不懷德的蠻夷,事實不重要,只在于皇帝一句話。怎么說,都有理,也都能找出道理。
趙百泉知道禮政府存在的價值,就是劉鈺所說的“穿褲子”,明明是武力威懾,卻也非要找出一個聽起來似乎有理有禮的理由。
尚敬哪里敢接話,只好同意,于是之前被扣押的中山王府儀仗們被放了出來,擺出中山王的規格。
鐵叉二人,曲槍二人,狼牙鉤二人,長鉤四人,鉞斧四人,長桿槍三十二人,月牙四人,雞毛帚十二人,馬尾帚二人,大刀二人,黃繖二人,花繖二人,引馬二人,提爐二人,黃緞團扇二人,綠珠團扇二人,印箱二人,衣箱二人,轎前紅桿槍四人,紅鞘長腰刀四人,黑腰刀二人,戴銅假面武士六人,大掌扇一人,紅絡金爐二人,金葫蘆二人,珠兠扇二人,小鵝毛扇二人,蠅拂二人……
小國不大,排場卻不小,浩浩蕩蕩地朝著迎恩亭而去,離得老遠就能看到借助午潮靠近那霸的分艦隊。
五艘巡航艦列成一排,從運兵船上下來的陸戰隊炮兵,也把擦的閃亮的十門十二磅、六門十八磅的銅炮在港口處擺開。
琉球一眾人才剛站定,艦隊便來了一次保留節目:齊射。
硝煙彌漫中,原本心中還有些搖擺、擔心將來薩摩藩報復的琉球官員,在硝煙還沒散去之前,心中已經打定了跟著天朝走的心思。
三次齊射之后,所有的琉球官員都明白了。
前面的尚敬自此之后便只是天朝體系下的中山王,而不是大君體系下的琉球國司了;日后琉球的度量衡,也只能用大順的斤兩錢厘,而非日本的貫匁釐毫。
尚敬眼望遠處的戰艦,泣涕道:“天兵如此雄壯,若早知琉球之難,只需數日便可為臣復家國之仇,倭人不堪一擊。”
“然琉球頹敗至此,皆我之罪,我若早些通知天朝,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劉鈺心道,還行,還是挺上道的,你這么說就對了。
天朝的藩屬被人控制了,天子不管,天子有沒有責任?不管怎么說,萬歷三十七年是上奏過的。大順內部也是有人知道琉球國情況的,不是所有的天使都是傻子。
可天子也是要面子的。
琉球鬧出這么大的鬧劇,天子當然有責任,但天子不能有責任。
現在你琉球王把責任都背過去,這個責任就不在天子,而在你琉球王身上——誰讓你不打報告的?導致天子被蒙蔽。
當然這話也可以反過來說:你當天子的你瞎啊?最親近的藩屬國之一都被人控制了你不知道,被人騙了一百三十多年,天朝都蒙著眼睛嗎?
劉鈺心道,只要你肯背這個鍋,皇帝當然會網開一面。
心想:你看現在這不就挺好?你替皇帝背鍋,蔡文溥替你背鍋,我給你找臺階下,你給皇帝找臺階下,你好我好大家好,其樂融融,死了蔡文溥全家,幸福你們琉球尚氏,多好。
皇帝會不會信尚敬讓蔡文溥傳過話?琉球王肯背鍋,皇帝就會信;琉球王不肯背鍋,甚至惱羞成怒說天朝不管不問我有什么辦法,那皇帝當然就不會信。
見尚敬如此上道,劉鈺便道:“中山王此言不錯,若是王爺早日報知天子,天兵十日即到,倭人豈能相抗?這個責任,無論如何是不能推脫的。”
“是是是,天使所言極是。如今倭人多半藏身于中城城,還請天兵剿滅,以其頭祭祖廟,請天朝雪琉球之恥。”尚敬正式向劉鈺發出了出兵剿滅倭人的請求。
劉鈺等的就是這個名正言順,點頭道:“如此,可見中山王許真的是臥薪嘗膽以待時機。還請移步中城城,觀天兵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