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信還是不信,在炮聲中爭論了一陣后,伴隨著炮聲越來越密集、倒塌的石墻越來越多,相信的人也越來越多了。
“諸君,我覺得可信。諸君可還記得禁切支丹教后,尚有許多人前赴后繼殉教?那些殉教的切支丹教眾,又是為了什么?難道不也是為了他們心中的‘仁義’嗎?”
“以我觀之,這唐人伯爵名劉鈺者,多半是個儒家君子,亦如那些殉教的切支丹教徒,只是為心中之仁義。除此之外,我實想不出他為何非要攻下高知城,又蠱惑無知農民。”
有家臣提出了這么一個看法,竟頓時讓一些疑惑不解之人茅塞頓開。
仔細一想,又似乎的確真的實在有些道理。
“你是說,這唐人的伯爵,和那些被切支丹教封圣的在我邦殉教的圣徒無二?他是真的信‘仁義’二字?”
提出這個想法的武士點點頭,其余人又都想了想,均覺得除此之外,再無理由了。
除了和那些切支丹殉教者一樣的瘋子,誰會真的為了這么一個奇怪的理由開戰?
當年長崎的街上擺上圣象,令人踐踏而過,以驗是否為切支丹教徒。哪怕明知道拒絕踩踏便死,卻還有許多人寧死不踏,甘受火刑。
怎么看這唐人的伯爵都是這等類似人物,無非他不信切支丹教,而是真的相信仁義罷了。
這種瘋子做事,難用常理忖度。
留守家臣細細思量間,開花彈的爆炸聲又密集地來了一輪,待炮聲暫停,遂道:“他既攜艦隊前來,又為琉球薩摩之事,恐怕他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一則有長宗我部的舊臣流亡至唐國,訴說土佐諸事,為朋友之義來;二則便是他真的相信仁義之道,故而踐行之。其余之外,實想不出他因何非要占據告知。”
“既如此,只要暫且答應,他必撤走。此智計也,非投降之恥。”
本來就想不通劉鈺為什么非要打高知城,再經過有家臣聯想到禁教之后層出不窮的殉教者,覺得劉鈺是真的相信仁義、真儒家君子的推論,就越發可信了。
再說如果換個思維去想,投降是恥辱,可如果是用智計來騙走唐人,這便不但不是恥辱,且可為后世所稱贊。
瑟縮在山上的家臣們聽著持續不斷的炮擊,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山下逃走,沒受傷的武士可以逃,可是受傷的、家眷等等,又怎么可能逃得掉?況且高知城尚有許多米糧,還有金銀,只怕若無唐人作保,那些狡猾而奸詐的農民非要把這些東西都搶走不可。
再一想這唐人的伯爵既是儒家君子,又講仁義,在城下町亦是秋毫無犯。想來必是個誠信君子,只要和他談好了,他定會遵守。
“孟子言:故君子可欺之以方,難罔以非其道。他既是君子,當可欺之。若不然,待其帶那些無知農夫攻下高知城,他縱君子,手下兵卒豈皆君子?農民萬千,豈可講理?屆時城中焚毀,糧米被分,又怎么和家主交代呢?”
心里斷定了劉鈺是謙謙君子,先投降的想法已經完全占據了上風,都知道再拖延下去必要出大事,唐人的戰術一眼可知,然而明知他們要那么干就是擋不住,又有什么辦法呢?
“事不宜遲,應速派人持白旗下山,約其詳談,亦可暫先答允其行仁政之事。隨后禮送出境,或尋島津、或問江戶,便與我等無關了。他雖君子,唐人天子豈君子乎?又怎么可能會真的為仁政一事,出兵遠渡大洋而攻土佐以保仁政實行?”
“待唐人一走,農夫皆為螻蟻,不足為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