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著那幾日吃飯時候聽這些唐人說起的一些故事,心道朝求升,暮求合,近來貧漢難求活,倒不如歡歡快快做一場。若成了,日后吃米;若不成,無非一死。
幾個農漢剛要邁步出來,就見那些被俘的武士惡狠狠地朝他們瞪了一眼,幾個膽氣不那么壯的,下意識地縮了回去。
可那幾個膽氣壯闊的,心魔一除,心道原本你是武士老爺,如今還不是手無寸鐵,還有什么可怕的?你既做的老爺,我緣何做不得?便做一日,也快活一日。
目光一觸,不但不退,反而惡狠狠地反瞪了一眼,邁步出來道:“俺沒讀過什么書,可既是地契文書的事,唐人作保,我等小百姓也該站出來為一方。”
連不識字的農民都站了出來,陸陸續續也有不少人跟著向前一步,愿意加入到和武士老爺以及藩主們談判的一方。
而最叫人意外的,竟是武士中也有兩人站出來,走到劉鈺前面沖著劉鈺鞠躬道:“感謝大人,我們才得以知道什么是仁義。賢者不能上,而朽者不用下,此國政頹然之因。我等愿站在仁義這一邊。”
劉鈺掃了一眼這兩個武士的衣服,心道這肯定是那種俸祿五六石、飯都夠嗆吃得起,還得來回去各處服役的那種最低階武士。
“你們如何得知我的仁義?”
“回大人,我們從傳單上得知。大人遍灑仁義于半空,我等奉命搜查,私讀之后,若撥云見日。回想己身,實羞愧之。今日舉大義,連農人都知大義,我等豈能不懂?”
一人從懷里摸出來一張一直藏著的紙,又對劉鈺施以感謝,然后闊步走到了一驚站出來作為和大名武士談判一方的人中。
隨著這兩個武士站出來,更多的人也開始往前站。
至于要談什么,大方向上劉鈺之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而且這根本也不是討價還價,只是讓這些武士們簽字承認,將來等藩主回來,促成此事。
劉鈺雖是保人,卻不用參與談判,只留下了一隊士兵在這掌控秩序,自己帶人登上了高知城,與已經在城中搜檢許久的史世用會和。
“大人,這倭人窮困至此?稻米倒是不少,可是金銀只有約莫萬兩。我看這金銀可以拿走,稻米就散于倭人百姓,如何?”
“我也正有此意。稻米又帶不走,不如散掉。金銀自是要帶走的,這也不多,不過聊勝于無罷了。”
看著地上堆積如山的稻米,劉鈺心道是不是倭人的大名都有囤積大米的癖好?至于金銀,也足見幕府搞參覲交代制的效果,根本存不下什么金銀。土佐應該還是有錢的,但錢應該都在那些豪商手中,至于當地百姓敢不敢拷掠豪商,那就看他們的本事了。
幾人就坐在稻米堆上,軍官們問道:“大人,此間事算是了了?咱們該去江戶了吧?”
劉鈺眺望著山下聚集的人群,搖頭道:“還欠點火候,不急。你可知道咱們如今坐的位置,便是倭人大名所謂的天守?倭人百姓其心已動,只差最后一步,叫他們踏足原本只敢仰望的天守閣,得知不過一堆石土而已,想來待咱們一走,會很有意思。”
“來人,去知會一聲那個倭人師匠,便說他若欲行大義,此地便是鉅橋。若有膽魄便行之、若無則我代行。”
“告訴他,自古變革者,未曾有不流血者。切支丹教徒尚有島原之勇,古儒一派難道只會口稱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