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道理甚合兵法,偵查之后,也知道小濱城就留了五百多士兵守衛。
井伊直定認為大事可成,帶著將近三千兵直插小濱城,要斷大順軍登陸主力的后方。
然而……
家臣的兵法念的很順溜,可只說圍魏救趙,卻沒說圍魏救趙的前提,是齊國足夠強大。齊軍在田忌和孫臏的指揮下,是真能攻下大梁城的。
于是,很正確的兵法戰略,就用成了這般模樣:
第一天進攻,在炮艦射程之內集結整隊,結果被海上的軍艦炮擊。還沒等進攻,就已潰散。
第二日還是沒吸取教訓,再度攻打,再度潰散。
第三日總算吸取了教訓,正面進攻,避開炮艦側擊,可地形狹窄,沒法展開太多兵力,只能二百人一波、二百人一波地送。
井伊直定用望遠鏡看著小濱城,眉頭緊皺。
他是為數不多玩南蠻奇技淫巧以及玻璃鏡的藩主,還留下了一段佳話:他在天守閣玩望遠鏡,看到城下町里,一個家臣喝醉的丑態。就問身邊的家臣那是誰,誰都不說,只有一個傻呵呵的,相信“忠者無妄言”的屁話,說了實話。
結果井伊直定,還認為這個說實話的家臣不可用,因為他是借用別人的丑態,來向家主表忠心。是佞臣。
此時,他從這個留下了一段佳話的望遠鏡里,看到的都是堆積下城下的武士尸體,以及蠕動的傷者。
一些受傷的武士想要往后爬,可絕望的是其余的武士都退到了炮艦的封鎖區之外,沒人攙扶幫忙。
小濱城中,一些從船上調集來的桅桿射手,就像是打獵射野雞一樣,把那些受傷的武士當靶子。
射著玩。
望遠鏡里,一個穿著藍白紋衣衫的大順水兵正在那手舞足蹈地和旁邊的人說著什么,然后舉起了手里的火槍,將一個爬到百五十步外的武士擊殺。
旁邊的幾個人很不情愿地從身上摸出了幾個錢遞給那個水兵。顯然,在賭錢。
小濱城后方,被炮艦保護好的碼頭上,海軍就像是挑釁一般,用征調的小船將一袋袋的俵袋裝的海沙,往小濱城里送。
海沙可送,米更不必提,這是在挑釁井伊直定:你要想圍城不打,你圍多久,我們陪你多久。
殘破的天守閣上,幾門閃亮的銅炮,反射著太陽的光芒,正刺中了井伊直定的眼睛。
收起了望遠鏡,井伊直定深感郁悶。
大順的炮艦用的都是實心彈,因為炮艦上沒有膛壓更小的曲射炮,也不敢在軍艦上玩危險系數極高的木托開花彈。怕沒炸著敵人,先把自己的艦炮甲板炸碎了。
但在小濱城修出的幾座簡易炮臺上,那些新型的小炮卻可以肆無忌憚地用開花彈。
之前的一些傷亡,就是這些開花彈造成的。
不管是剛才桅桿射手射傷兵玩兒的超遠射程的米尼彈;還是前所未見的開花彈,都讓井伊直定產生了一種特殊的感觸。
并不是歷史上滿清官員看到蒸汽船冒著黑煙逆流航行后的、那種近乎于地球人看外星人的、難以理解的絕望。
而是那種可以理解、也正因為尚在理解范疇之內,感覺到有些差距的、還帶著一絲希望的沉重。
他玩過望遠鏡,作為譜代大名,也參加過德川吉宗重整鷹狩之后的軍事演習,見識過當年荷蘭人送來、瑞典人當炮手演練“南蠻攻城術”的四十磅臼炮。
可在日本的最后一個瑞典人,已經死了快百年了,那門四十磅臼炮,可能還參加過荷蘭的八十年獨立戰爭,上一次鷹狩能打響已經算是奇跡了。
也正是這種“還是大銃和鐵炮而已。只是射程更遠、打的更準罷了”還有點希望的沉重,讓他覺得:好像,使使勁兒,加把勁兒,就能攻下。
問題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