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的藩屬,都要改元而用天朝年號嗎?日本素不屬藩,此事倒是不知。”
劉鈺看了眼趙百泉,趙百泉以為劉鈺是要逼著日本談條件,遂斬釘截鐵道:“然也。”
昭仁心道這可是你自己把話說滿的,于是故作驚奇道:“可我小時候,記得安南國送來一頭大象,當時還封了那頭大象四品大夫。安南國的國書上,寫的卻是‘永慶’年號,而非泰興。莫非安南非天朝之藩屬?”
他是故意哪壺不開提哪壺,卻避開直接說日本是否朝貢的話題,卻趁著趙百泉把話說得太滿,將問題引向了安南。
示意如果算起來,越南用自己的年號,那到底算藩屬還是不是藩屬?
如果越南可以用自己的年號,將來日本為什么就不能用自己的年號?
如果日本用了大順的年號,是不是大順也要去征伐越南?話說的這么滿,到時候死咬越南,真要朝貢了,去告狀,反正不怕越南打到日本來。
屆時禍水南引,天朝既是因為琉球這點屁事就來打日本,怎么就厚此薄彼,不去打越南?
可越南瘴氣密布,前明在越南最終回撤,若也開戰,必能牽制大順的國力。
牽制了大順的國力、軍力、精力,日本則可悄悄發展。
趙百泉一時語塞,自知失言,卻聽劉鈺道:“若果有此事,自會追問。但也或有隱情。”
“譬若琉球,歲歲朝貢,百余年間,竟不知薩摩藩控制其國政。越南遠在天南,亦或許也有難言之隱,亦未可知。”
“若非天子聰慧,焉知琉球之事?圣天子明察秋毫,固然不會放任僭越,但也不會冤枉藩屬。”
把話題又兜回了琉球國的事,宴席間的氣氛頓時變得極為詭異起來。
既不是劍拔弩張的對峙,也不是相視一笑的放開,而是一下子把話題聊死了,沒人能繼續往下接話了。
趙百泉沒法接,他還在琢磨著到底是怎么弄的,弄到現在怎么大順連一個正兒八經的藩屬都沒有了?
朝鮮認大君、琉球騙傻子、越南有年號、西域降格成了內屬而非外藩,現在可真成了一個沒有真正藩屬的天朝了。
昭仁等,則在琢磨著怎么帶動劉鈺的節奏。
本想著今天宴會上的節奏,是故意示弱,既求劉鈺少要點錢,只求大順覺得日本徹底沒了心氣,日后不要盯得太緊。
哪曾想從一開始提到日本窮苦、缺錢缺的都下令不準往棺材里放壓鞋底的錢。劉鈺卻直接叉開了話題,差到了公武矛盾上、差到了年號是不是暗喻禪位的話題上。
好容易抓著了越南年號的破綻,劉鈺卻提到了琉球。
昭仁心里清楚,今日要是爭論起來,怕是要惹惱了劉鈺。沉默片刻,只好道:“利令智昏,利令智昏。薩摩藩事,此四字最是合適。”
“日本小國也,國貧而民窮。鹿兒島,更是時有火山、海嘯,民難求食。衣食無所系,只好求生于海上。”
“貴國大國也,地大物博,無所不有。彼時,豐臣秀吉與大明交戰,貿易斷絕,日本國艷羨貴國物產,無處可得,不得不借途于琉球,得貴國之絲絹。”
劉鈺大笑道:“說得好啊!這不,我也考慮到了,想著天朝地大物博,無所不有。日本國貧瘠,遂才決定讓日本國開關貿易。”
“互通有無,也是為日本的百姓著想啊。日本百姓若想穿絲絹綢布,無處可產,開關之后,天朝可供;日本百姓若想吃糖,日本國無可種甘蔗處,正好開關,買賣蔗糖……”
“大順的商人來了,日本百姓就有福氣了!孤懸海外立國,所求者不就是百姓安康嗎?來來來,舉杯共慶,為日本百姓的福氣,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