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淦側眼看了一下一旁侍立的劉鈺,心道這里面的事你是不可能明白的,但你雖看不得那么深,就其表象,也該欣喜。
在他看來,劉鈺用的只是西洋的“器”,并沒有用西洋的“道”。這道、器之分,便是他搞得實學和西學的分野。
更準確來說,在李淦看來,劉鈺就只有器,而沒有道。是一個相當合格的工具。
看起來一些做法很古怪,但實際上李淦想了半天,也沒覺得劉鈺的種種舉動到底是哪一種道。
更像是這里敲打一下、那里打個補丁。至于為了什么,好像也就是為了大順,或者為了中國。
富國強兵不是道,而是目的。
在李淦看來,劉鈺把目的本身當成了道,這種人正是李淦需要的合格的官僚。
也幸好劉鈺文化水平不怎么夠,不然李淦嚴重懷疑劉鈺會學王荊公,搞解經改制那一套,那反而就不好了。
現在這種局面,挺好的。
手里有器的,解不了經。嘴能解經的,手里無器。相互制衡,只要中央的集權、財政和權威還在,手里有器的就壓不到嘴能解經的。
在其看來,似乎劉鈺想要達成心中所愿,也就只能更加依附皇權。
到現在為止,劉鈺的表現讓李淦相當滿意。
既不留戀軍權,也不試圖抓住一手建起來的海軍,最多也就是在海軍里宣傳一下大順開國荊襄改義之后的那一套漢唐擴張的那一套東西,這都是在可以容忍的范圍之內。
甚至為了消除其在海軍內部的威望,想要隱沒一段時間,還主動提出要去一趟西洋。
今天的大饗宴規格,于禮正合,終究日本朝貢是件大事。既推劉鈺為首功,這次宴會也算是給劉鈺的恩榮。
但李淦知道,劉鈺可能并不是太在意這些。哪怕之前提出下西洋,除了隱沒一段時間消除對海軍的影響之外,最終的目的還是南洋。
就像子罕不受玉的故事一樣,對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式給予獎賞。如同西洋進貢的綽科拉,那是好東西,但若是給狗,未必及得上一坨屎。
今日的饗宴,是為了給劉鈺獎賞,李淦也知道劉鈺念念不忘的是什么。
于是在各國使節都在條約上簽了字之后,李淦又主動和荷蘭使節說起來南洋的事。
但他沒有直接說巴達維亞華人的事,而是先說起來中荷兩國聯合起來圍剿海盜的問題。
以此先讓荷蘭人吃一顆定心丸。
“如今日本朝貢,貿易政策亦有所改變。朕聽鯨侯言,日本國之前開放長崎貿易,除了天朝與荷蘭之外,亦有來自安南東京的船。借天朝旗號而分貿易信牌入長崎貿易。”
“如今天朝之內禁止藩屬私下貿易,安南國往長崎貿易的海商怕有狡詐貪婪之輩,竟起海寇勾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