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著熟悉但又有些不太一樣的火槍,摸了摸黃銅的槍機,忍不住笑道:“手里有槍,心就不慌。恁娘的,這英國的槍還真不錯。當年跟著練兵使操練的時候,我們一開始拿的還是棍子。”
糖廠里的人既有樞密院這條線上的,也有皇帝親軍孩兒軍這邊的,但十七八個人大多都是劉鈺帶出來的。
有叫練兵使的、有叫學宮督辦的,有叫節度使的、有叫鷹娑伯的,聽著稱呼,就能大約知道是什么時候去的威海、也就多半能猜到到底是因為立功被編入皇帝親軍的、還是靖海宮官學出身走參謀如樞密院路線的。
能被抽調蟄伏在南洋的,都不是尋常人。但張三彪這種戰場走狗屎運擊殺了小策凌敦多布的功勛,也不是誰都比得上的。他年紀最小,這里的人也都知道他的名字是劉鈺起的,平日里眾人也都對他多加照看。
樞密院派去的、在這里做頭領的便笑道:“可惜了,三彪啊,你這原來是敲鼓的。這群人敲鼓可是沒用。都沒練過,聽不懂鼓點。這仗,可不好打。”
張三彪也點點頭,知道威海練兵最重要的就是隊列和紀律,開槍反在其次。大順軍改后的戰術體系,就是要求快速變陣和縱隊高機動性,對齊射射速的要求并不是太高。
這些人要么是科班出身,要么是戰場上活下來立了功被抽調入皇帝親軍的老兵,別看之前嘴上說的輕松、伏擊一手,可其實一個個心里都沒底。
這些沒有受過訓練的華人,短期之內很難成軍。
“我二哥不是在軍艦上做槍炮長嘛。他就說,軍艦上的人,一個個好勇斗狠,可誰都知道,離開了伙伴,啥也不是。靠的還是整個的體系。他這個槍炮長不會開船、船長也未必會打炮。”
“咱們這群陸軍里的人也是一樣。如今再無關張那樣的萬人敵,哪怕是軍官,若是手底下沒有一群訓練過的兵,也啥也不好干。荷蘭人這邊經常訓練,咱們也沒炮,還真不好打。我們平準部之亂的時候,也是靠炮兵,說實在是,我還真沒打過沒有炮兵的仗。”
張三彪說他們這些人只能依靠現有的體系,又說沒打過沒有炮兵的仗,一字字正說在了眾人的心坎里。
真正能打的也就他們十幾個人,真要是有大順新兵營的兵補充來,這些人都能當個連長。
可沒有新兵,還要靠那些沒打過仗、甚至沒摸過槍的南洋華人,他們的手段就很難施展出來。操典背的熟、兵書讀的透,可沒有訓練好的士兵,沒有配套的體系,似乎什么都不好做。
樞密院那邊的人忍不住嘆息道:“怨不得自古以來用兵之強無有過于淮陰者,就是如此啊。淮陰侯能拿一群新兵蛋子打勝仗,這才是真正的過人之處。不過想想也是,我要是有這本事,我不就有淮陰侯的本事了?”
“事已至此,也沒別的辦法了,硬著頭皮上吧。朝廷那邊的人應該很快就來的,在來之前,至少得打一場勝仗,叫荷蘭人不敢動手,縮在巴城里。拖到朝廷的人來,咱們的事就算是辦完了。”
寬了一下眾人的心,眾人也知道盡人事、聽天命,一個個都安靜下來。或是仔細檢查自己火槍上的槍機,或是擦一下燧石試一試火星。
等到傍晚,黃班、連懷觀等人帶著的精悍之輩也都到了。
一進門,黃班就感覺出來這些人絕對是行伍出身的,身上沒有那種他們這群混江湖的所謂悍勇之氣,而是一種呆若木雞的遲鈍。
知道要和荷蘭人干一仗,黃班手底下的心腹兄弟,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一個個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而糖廠里的這十幾個人,倒像是大仗和吃飯拉屎睡覺沒什么區別。黃班等人進來之后,他們還是淡然地在那擦槍,既不害怕也不興奮。
一看這架勢,黃班小聲問連懷觀道:“這幾位兄弟,到底是什么來路?”
連懷觀心知肚明,卻只道:“我也不知具體的來路。但都是有本事的、為人也是性情中人,便結交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