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原來的調子是雪絨花,那是過阿爾泰山時候哼唱過的曲子,不是青州軍的老人多半不知道這首歌,但打過西域之戰的老兵則一聽就會問當初兄弟當初你是哪個連隊的?
格德沒有雪蓮,但真有雪絨花,比如他此時腳下的那一朵就是。
可張三彪真不知道啥叫雪絨花,但卻在當年平定西域的時候,真的見過阿爾泰山的雪蓮。
山頂上,幾名技術出身的軍官正拿著平板儀測高,也有軍官在那挖掘格德山頂的雪絨花,準備曬干后給劉鈺送禮,或是用筆畫出來這些東西的模樣、描述一下生長環境。
海軍軍官都知道劉鈺喜歡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上有所好下便多投其所好,這也是很容易區分這些技術軍官到底是陸軍系的,還是海軍系的一個標志。
在這幾乎伸手就能摸到云彩的山頂,如今眾人信服、公推為起義領袖的牛二,正意氣風發地眺望著火山南邊的大海。
從海上吹來的熱風,飛這么高也冷了,這里的氣候讓這些很不適應巴達維亞氣候的軍官們,找到了一絲在威海吹風的感覺。
一場漂亮的伏擊戰,起義軍如今有了二百多條槍,還有一門小口徑的炮,雖說槍支還是太少,但至少讓他有了在這里站穩腳跟的信心。
昨天清剿了火山下的幾個村落,拿出大順開國時候那群人的本事,連抓帶殺分東西之余,牛二等威海出身的海軍系軍官也不得不感嘆……【真要感謝荷蘭人帶來的改變】。
荷蘭人來之前,這里的村社還是原始村社,公田、小國、寡民、老死不相往來、還沒有私有制分化。
荷蘭人來了,帶來了貨幣、交換、羅馬——荷蘭法系、私有制、以及原始村社解體和階級分化。
于是“均田免賦”、“替天行道”這種在大順兩千年前就能玩的手段,也終于可以在這里用了。
否則,還真沒用。
原始村社人家根本不需要這一套東西,幸好荷蘭人導致了原始村社的解體,導致了階級分化,導致了私有制的羅馬法逐漸取代了當地的習慣法,也才給了村社村長、社長們欺男霸女、強制種植、領取分紅的機會。
荷蘭人不想改革,只想著用原有的類似于俄國原始村社的制度,勾結上層而攫取利潤。
但上層知道了財富、銀幣、交易、土地私有和傳承子孫的好處,幾十年前、上百年年間,已經破壞了原來的村社公有田制度,開始囤積自己的私田、放貸、強迫村民勞作。
威海時候,講過這些東西。雖然只是淺嘗輒止,但這些東西卻深深地印在了他們的腦子里,在潛意識里,他們已經相信,世界就是這個樣子運轉的。
有這么一瞬間,牛二覺得好像可以理解,當初老聃為什么覺得“小國寡民”的時代如此美好,那一定是老聃目睹了那個時代村社解體的一幕幕故事。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只是晚了兩千年。
放下望遠鏡,不再去看南邊的那片大海,心想,若是當初向東,是沒有活路的。
東邊沿海地區,雖然華人多,但只要朝廷的海軍不下場,那么華人最多的地方,也就是荷蘭人最適合調兵和鎮壓的地方。那里支撐不住。
就算失敗了,退守山區,沒有荷蘭人瓦解舊有的村社,在東邊也根本撐不了多久。
最多混個十一稅,當地人也不會支持他們這些外來者的、當然可能也不反對,誰來都是十一稅,區別不大。當年的蘇拉巴迪向東,最終當了國王,又能怎樣呢?還是死路一條。
真想做大事,就只能留在距離巴達維亞更近、被荷蘭瓦解了舊制度的這里。
丈夫生于天地之間,要做就要做些大事,將來朝廷下南洋,一旦開戰,不等朝廷大軍到,老子就要自己把巴達維亞打下來!
仰頭看看天上近在咫尺的云,心中豪氣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