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先生,就算您接收了勘合貿易,我想如果劉鈺的目標是對等貿易的話,這件事也不可能成功的。”
“您不懂中國的天朝,是個什么概念。”
“您要知道,在大順,他們稱當年阿方索六世送去的獅子為‘貢禮’,澳門也默認了這一切;但實際上,在歐洲,葡萄牙人為了民族尊嚴,說的是外交禮物。”
“劉鈺肯定是明白朝貢和外交的區別的,他一定會在阿姆斯特丹把這件事挑明的。到時候,荷蘭的愛國情緒,也絕對不會接受‘勘合貿易’這個說法的。這關乎到民族的尊嚴、國家的榮譽。”
“之前為了允許貿易,我們也去過京城,也是用朝貢的名義。但是,我們都明白,卻沒有人會把實情告訴荷蘭的市民。這個爛傷疤如果被劉鈺直接挑明,那么實際上,勘合貿易肯定會被聯省會議否決的。”
“但我聽劉鈺的意思,要么對等外交、關稅平等;要么不平等外交,接受朝貢名義。”
“他不會允許我們又占了名譽、又得了實利的。”
“這一點,我可以向您保證,他絕對不是一個會吃虧的人。這不是因為在天津他毆打我們使團,以至我有的偏見。”
對中國、對劉鈺的了解,遠比瓦爾克尼爾深的菲利普斯,心里很清楚:此時的貿易在外交層面上,就是不平等的。大順要求對等關稅,才算是平等外交。
可現在荷蘭,甚至整個歐洲彌漫的,都是一種對好望角以東諸國的“理所當然的流氓心態”:我可以要求你打開國門,但我不允許你們來我國賣貨,只允許我們的東印度公司專賣。
這種心態、這種手段,一直以來無往不利,以至于成為了一種理所當然,似乎自該如此。
然而一旦遇到大順這樣的異類,問題也就隨之出現了。
一個是理所當然的流氓心態;一個是天朝上國的驕傲自信。
菲利普斯是去過紫禁城參加宴會的,是真正見識到天朝上國的那種肉眼可見的驕傲的。
而劉鈺,更是給他留下的相當恐懼的印象,這是一個不可能吃虧的人。會允許荷蘭人既要面子、又要里子嗎?
瓦爾克尼爾表想了一下,認為菲利普斯和劉鈺接觸的時間確實更久一些,反問道:“那么,您的意思是:我們只能建議董事會,私下里接受勘合貿易的提議,而不要將這件事鬧的人盡皆知?”
然而菲利普斯卻一針見血的指出了這也不行。
“總督先生,如果不能達成平等外交,您認為,劉鈺會選擇就這么算了嗎?”
“之前,中國的官員只是在內部,維持天朝的模樣;而劉鈺,在無法得到實利的情況下,會讓歐洲明白朝貢和外交的區別。”
“這件事的主動權,在他的手里。董事會可以低調處置,但怎么能堵住劉鈺的嘴,讓他也一起低調?”
“劉鈺作為天朝的貴族,會接受天朝里子要不到,面子也要不到嗎?我和他接觸過,他也要面子,但不認為天朝的面子在天朝內部是有意義的。”
“我擔心……”
他看了一眼已經感覺到焦頭爛額的總督,說出了自己最大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