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發行的報刊重重地往桌上一扔,本廷克伯爵忍不住罵道:“我們的這位侯爵大人,又在搞什么鬼?他這是在離開之前,發泄心頭的怨氣?還是借著普魯士大勝的機會,試圖毀掉我們?”
雙方是有信息差的。
本廷克伯爵確信劉鈺不可能比他們更早知道普奧密約和談接受調停的事,因為他們也剛剛知道,而且特蕾莎女王那邊也是剛剛松口。
但他忘記考慮了一件事,那就是劉鈺如今在阿姆斯特丹擺出的另一幅光明的面孔,那一副面孔的核心,是理性、邏輯、推理、經驗、歸納、總結,簡稱,科學與數學。
如果一個有經驗的農夫,看到傍晚連天的火燒云,總會知道第二天晴天;如果一個經驗豐富的孩子,看到道路上搬家的螞蟻,總會知道馬上要下大雨了。
如果一個讀過不少天朝史書、見多了十八路諸侯聯合與內斗、細讀過春旗戰國東周諸事,總會知道普魯士肯定不會去給法國當打手——干掉奧地利,換個法國把手徹底伸進神羅。
驅虎吞狼,是個技術活。玩不好就是引狼入室。普魯士人心里有數。
因為本廷克伯爵確信劉鈺不知道普奧密約的事,所以劉鈺這么做,就很惡心了。
本身大順和法國就是盟友,盟到大順的軍裝高價買法國呢絨的地步。前些天又猛吹了一通普魯士,似乎普魯士和大順在軍事上的交流也不錯。
吹完普魯士后,卻忽然發難,借著朝貢勘合貿易的引子,鼓動情緒,這顯然是在報仇。
睚眥必報之人,報的就是當初劉鈺來找奧蘭治派商量政變和賣國、他們冷落了劉鈺,最后不歡而散算是轟走了劉鈺之仇。
本廷克伯爵是這么認為的。
為什么說這是睚眥必報的仇怨呢?
因為在不知道普奧和談的背景下,執政官這個位子,就是個塞滿了火藥的大火藥桶。坐上去就要爆炸。
現在把情緒煽動起來了,百姓非要推奧蘭治派上臺,那就不得不上。否則,威望掃地,日后想上也沒機會上了。
幸好普奧和談了,否則的話,這不就是臨走之前要坑一把奧蘭治派嗎?
本廷克伯爵心想,劉鈺真是個小心眼的人。就因著之前來商量賣國的自由貿易,自己這邊沒同意,兩邊不歡而散,臨走就要搞這么一出。
可轉念一想,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他一嘆氣,旁邊的人也跟著嘆息道:“早就應該提防著點他了。我們應該知道他的性格,就是那種有怨氣一定會報復的人。”
“就像是他在伶仃洋做的那樣,就因為喬治·安森沒有降旗,對他表現出了不尊重。他就支援了斯圖亞特家族一艘戰艦、支援了北美的印第安人一批火槍。我們早就應該知道的。”
“英國亂了,他一點好處都得不到。但用他的話說,誰讓他一時不痛快,他讓誰一世不痛快。”
“他的報復,是純粹的、脫離了低級的利益糾葛的,完全感性而不考慮收益的。”
于現在看來,劉鈺的一些做法好像確實如此,尤其是針對英國的報復,就因為看起來屁大點的事,似乎毫無意義,因為大順和英國之間根本沒有什么利益沖突。最早的沖突還是發生在百余年前的前朝呢。
“我聽說,在他舉辦的科學研討會上,他不止一次的說,很快就要前往凡爾賽。法國那邊已經按照繁瑣的宮廷禮儀,準備好了一切,并且定下了覲見的時間。就是在七月中旬。”
“顯然,他要離開荷蘭了。于是在走之前,對我們進行了惡意的報復,因為他沒有在這里,得到他想要的東西——自由貿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