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要是死不到自己前面,自己也只好幫個忙,送一程了。
劉鈺是忠臣嗎?
這一點,李淦并沒有懷疑過,雖然行事手段多談什么華夏,可自己就是華夏天子,他效忠華夏,自然就是忠于自己,只要自己不是宋高明英那樣的。而且捫心自問,李淦覺得自己比起趙構、朱祁鎮還是強不少的呢。
但這一次劉鈺的歐洲之行,看似風光無限,似有昔年班定遠之雄姿。可也讓皇帝有些不太舒服。
羅剎好說也是一個大國,結果一場政變,劉鈺全身而退,這羅剎國可不是鄯善、樓蘭,大順在那邊幾乎沒有太大的影響力,軍力也難抵達。
荷蘭國,怎么說也算是小而霸,遠洋萬里,縱橫七海,結果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借力打力、借勢而為,輕而易舉地換了荷蘭的首腦。
這都是功勞,對大順天大的功勞。可這些功勞的背后,也讓皇帝感到了隱憂。
羅剎政變,靠的是力。
荷蘭政變,靠的是謀。
既可在沙皇、貴族、舊皇駕崩、新皇初立的時候,以力破巧。
也能在議會、民眾、議長、商人之間,縱橫捭闔,煽動民心。
雖說大順與兩國都不相同,大順既有自己的基本盤小貴族,也有科舉制的官僚體系,權力架構和羅剎、荷蘭都不相同。
但終究還是說明了一件事:一旦離開了牽制和制約,這種人就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李淦自信自己壓得住、也制得住劉鈺。可是,自己駕崩之后呢?
劉鈺和太子并不熟悉,也沒有太多的交集。
正如李淦想的那樣,若是劉鈺現在才十七八,李淦是樂于把劉鈺留給太子,當將來的槍桿子、錢袋子的。
但劉鈺現在已經馬上就要封無可封了,而且能力超強,這種人當然不可能讓他和太子走的更近。甚至稍微一個有點政治嗅覺的大臣,都應該知道重臣萬不可近于太子。
真要是能練兵、能摟錢、能打仗,還能在歐洲搞兩場不同風格政變的鯨海侯,和太子走的太近,皇帝自己就該不安心了。
可如今局面已經這樣了,就算劉鈺忠心耿耿,以求善終,將來自己駕崩了,太子和劉鈺又沒有太近的關系,劉鈺恐怕也很難求一善終。
況且,劉鈺忠心耿耿,但真要是太子將來讓他死,他能坐以待斃嗎?
逃走?別看當年日本人說什么狡兔三窟,可現在大順已經再度成為亞洲的天朝上國,從阿富汗到日本、從緬甸到爪哇,只怕沒人敢收留。
再說,這樣的人物,若如商鞅。若用則用,不用則殺之。皇帝之前倒是想過,真到某一天劉鈺想駕一葉扁舟于海上,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太子和劉鈺可沒這么大的交情,也沒有濃厚的感情。
就算不考慮別的,只考慮自己的身后名,只要劉鈺沒有在南洋一戰后闔門自守,只要自己還要用劉鈺做事、靠西洋貿易弄皇室內帑小金庫,那將來太子繼位也一定會動劉鈺的。
潑臟水、找罪名,那都是必然的套路。劉鈺若是反,不好;逃,也不好;不反不逃就這么死了,自己的名聲呢?重用寵信的臣子,是個罪孽深重之輩?那自己算啥?
展望將來,李淦心里實在是五味雜陳。
他實在沒想過,當知道劉鈺在歐羅巴辦成了好大事、下南洋的條件均已成熟、大順真的要參與天下爭霸、劉鈺即將從歐洲回來的時刻。
自己此時最盼著的,竟是劉鈺將來死于自己前面,全君臣之義、成唐宗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