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賺錢就駐軍,收稅。賠錢,就跑。于國何損?”
“其二,李成梁輩,或有養寇自重之心;關寧諸軍,或有土地之利。”
“然而,天朝只要印度的錢、糧。一不賞賜土地、而不就地籌糧,一切皆由朝廷供給。若有功將士,賞分于南洋、苦兀皆可。”
“安祿山可以謀反,漁陽鞞鼓,意圖稱帝,因為可以賞賜將士手下,從龍之功。但安祿山可以讓數十萬將士,舍棄家人,背井離鄉,跟他一起遠赴西域稱王嗎?”
“其三,英法各國,欲得印度,必要訓練土兵。其國甚遠,運輸不易。而天朝每年流民十萬計,征以為軍。既可抽走青壯,以防造反;亦可使之為軍,運送至印度服役,為國庫謀財。”
“又可地方當地勢力崛起,更使得統兵大將無法培植自己的本地勢力。”
“其四,丁稅、畝稅,乃至鹽鐵專營種種,收斂此財者,有比天朝更擅長的嗎?”
“其五,縱然失敗,于國何損?一旦成功,獲利百倍。”
“是以,臣以為,能!”
他回答的,看似驢唇不對馬嘴。
皇帝問的是,這事有幾成把握?應該怎么干?
劉鈺回答的,卻是這事你放心去干,不用擔心謀反、不用擔心自立,不用擔心深陷泥潭。
至于怎么干、幾成把握,說都沒說。
但沒說,也就等于說了,這完全可以理解成:成功把握百分百,所以無需討論怎么干,只要考慮你想不想干。
皇帝的職業是皇帝,不是閱卷老師,不會因為答非所問就扣分。而且,鑒于職業的特殊性,有些問題作為皇帝是不可以親口問出來的。
臣子回答的好不好,不在于問題的表象,而是需要聽出來皇帝的潛臺詞。而且有些潛臺詞,即便理解錯了,皇帝也不會覺得有問題。
如今劉鈺將印度的情況一說,皇帝聽的也相對滿意,細細思索一番,不由想到劉鈺常說的“刻舟求劍”的故事。
以過去看似相似的經驗,來套南洋甚至印度的事,完全就是不對的。
因為……海軍,是技術兵種,也是吞金獸。
蠻族、夷狄、小國,可以練騎兵、可以強步戰,總有以少勝多的可能。
但海軍,不一樣。沒有錢,沒有技術積累,就是打不過。
價格明碼標價,正規戰列艦三四十萬兩白銀一艘。你就算是天才,在外海,也不可能一艘護衛艦怒干二級戰列艦。18世紀的遠洋海戰,沒有八百破十萬的故事,也不可能出現八百破十萬的故事。
打不過進攻方的海軍,游不過大海,就既不會出現土司煩亂圍攻成都重慶的情況、也不會出現藩屬造反兵臨南寧的可能,當然更不可能出現蠻族軍事化集權入關成功。
而這,也就不存在養寇自重的可能性。
養寇自重的根源,是寇能來搶你的東西,來打你,甚至占了你的屋子。
可有了海軍之后,只有打寇的份兒,沒有寇來的份兒,養寇有什么用?
當寇不能來搶天朝的時候、當養寇影響大家發財的時候,養寇就是廢物占著茅坑不拉屎,你不想要軍功有的是想要的。
就算打下了印度,和之前的情況還是不同。西北東北乃至西南,這寇不得不打,否則有可能奪天下;印度,遠隔大海,真要是亂了,直接跑路,想當總督摟錢,最好別讓它亂,也別出現寇。
大順真正要防的,是如漢之邊將隨意開戰刷軍功覓封侯,而不是防安史之亂黃袍加身靖難竊國。
走到這一步,在心態上,才算是堪堪有了那么點漢之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