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腦迅速地思考著當前的局面,這是李欗第一次決定一場海戰的勝負,內心終究是緊張的。
他腦子里迅速把這些年學到的東西、劉鈺耳提面命的一些常識,以及自己對海軍的理解梳理了一番。
他的官職,是總督海軍戎政,是帥,而非將。
是帥,就得有大局觀,得知道朝廷的戰略,得知道海戰的目的。
就如同當年伐日本,海軍到底有沒有用?戰場上看不出來,因為海軍艦隊唯一的戰果,就是幾艘三國兩晉南北朝時代血統的關船,那破玩意橫渡一下對馬海峽去朝鮮還行,海軍都不好意思說那算是自己的戰果。
但那場戰爭中,海軍的戰略性卻無法取代。
對應到這一次下南洋,海軍是干什么用的?
是運輸隊,把陸戰隊安全運到錫蘭、馬六甲、安汶?
是移動炮臺,幫著陸戰隊炮擊荷蘭人的岸防炮臺?
還是……一支真正的、遠洋的戰略海軍?牢牢把持著制海權,讓荷蘭人在南洋、乃至于在印度以東,都絕對沒有騷擾的能力?
這是關鍵,也直接關系到戰術的選擇。
樞密院這邊,從當年安插人去巴達維亞糖廠,再到策動糖廠奴工起義逼迫荷蘭人移民到錫蘭,最終最后一步圍攻井里汶迫使南洋的荷蘭軍隊集結,目的又是什么?
還不是因為大海茫茫,荷蘭人的艦隊一旦溜走,他們在這里經營百余年,海圖海況遠比大順這邊要熟悉,抓都沒處抓去嗎?
所以,關鍵就是眼前這支荷蘭艦隊。
自己的船若是沉了,可以再造。只有把荷蘭艦隊留下,或是拖回到伶仃洋修理入列大順海軍、或是送他們在海底場面,才算是海軍完成了任務。
理清楚了這個關鍵點,李欗的思路也就豁然打開,不再是用試探囁嚅的語氣,而是抬起那只獨眼看著,堅定地看著劉鈺,自信滿滿地說道:“敵動,我亦動。但不要咬他的尾巴,那就成了被他調動。”
“要趁著荷蘭人轉彎,以最忌諱的T字豎桿,直插荷蘭人的艦隊。”
“從我們被荷蘭人調動,變為我們調動荷蘭人。”
“荷蘭人兩個選擇。”
“要么,擔心我們插到他們的艦隊中部,將他們分割。那么他們就不得不重新變陣,來應對我們的戰術。而一旦變陣,就要出現混亂。”
“要么,他們覺得自己是橫隊、我們是縱隊,我們打不到他們,他們卻能打到我們,于是選擇轟擊我們的頭艦。”
“如果他們選后者,我們當然有風險,頭艦可能遭到荷蘭人的齊射火力,甚至完全喪失戰斗力。但頭艦就算沉了,我們只要能夠完成對荷蘭艦隊的分割,勝利就屬于我們。”
劉鈺既不點頭,也不搖頭,笑道:“那請殿下發命令吧。”
說完,他舉起望遠鏡,不再管身邊的傳令兵。負責傳令的軍官愣了愣神,將已經等待記錄命令的小本本,朝向了李欗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