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如荷蘭統治的時候,對一些人而言幾乎是必然的。失去了中轉港地位,不說別的,就說開小飯館的、開小旅館的、開妓院的、開賭場的、賣菜的,原來一年來一萬個人,現在一年來一千個,能不受影響嗎?
百姓會考慮那么多嗎?只會覺得日子不如荷蘭統治的時候。
就算是這些心意難平的是少數,那么朝廷是不是要做點什么,來收巴達維亞華人之心?
最起碼,包稅制肯定是要廢除的吧?
朝廷基本上不怎么用包稅制,而且朝廷其實相當不喜歡讓包稅商賺中間的差價——沒有包稅商是賠錢的,哪怕他們自己哭著喊著說自己根本不掙錢,反而貼補了大量的錢,那也不能信。
再者來說,還有很多人是糖廠的承包者。
歸義軍那些起義的奴工,當然恨紅毛鬼,可是對當年動輒拿“你沒有居留證,你不好好干活我去就巴城那舉報你,讓你去荷蘭人那服苦役到死”這些話來壓華人奴工的人,要不要處置?
小兩千人的歸義軍,日后就算擴編到五千,錫蘭的華人不也是當年的奴工嗎?
這要是毫不處置,甚至繼續讓他們承包糖廠、做人上人,這些歸義軍怎么看?
按王五所想,既然能抓到荷蘭俘虜,以他們做人質,不準荷蘭人屠殺就是,何必竟要讓甲必丹來獻這個投名狀,竟要反正立功?
真要是荷蘭人動了殺心,反倒是叫百姓知道荷蘭人的狠毒,似是好事。
便是日后因著朝廷不需要巴達維亞中轉,巴達維亞逐漸衰落,也叫百姓記得,天朝統治雖然巴城衰落了,可是至少沒有屠殺了啊。
不過劉鈺卻告訴他,人的記性沒有那么久。哪怕真的殺過,最多二十年,仇恨也就基本忘光了,沒什么用。
墻頭草,其實挺好的。
只要自己這邊的風足夠大,墻頭草就絕對不會折向另一邊。
如今在南洋,是東風壓倒西風,墻頭草還是可信的。
疾風知勁草國亂顯忠臣,平日里也不需要人人都做勁草。
況且,南洋的事,天朝沒有早個三百年下南洋,也是有責任的。出海謀生,總得生活不是?
至于說為什么非要甲必丹等人反正立功,也是為了堵住朝中一些人的嘴:他們認為,去往南洋,自棄王化,久而久之,便淡忘了天朝,甚至勾結夷狄云云。
若這甲必丹、雷珍蘭能反正立功,倒是可以在朝中說:華自是華、夷自是夷,其辯,非海波可消、天塹可平。凡有華人處,只要天兵一到,百姓必贏糧景從……
也好叫朝廷安心鼓勵出洋。
再者嘛……
王五記得,劉鈺說了幾個字。
“秋后算賬。急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