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合上地球儀的傳入,這些人已知地球的大小是固定了,如今這個從鄂木斯克到黑龍江口;從色楞格河到爪哇;從馬六甲到蘇祿呂宋的帝國,似乎已經足夠大。
他們站在圣保羅山上,不是在看小小的馬六甲,而是穿越海上的水汽煙波,去看更遙遠的印度乃至歐羅巴。
李欗忽然想到劉鈺以前說過的一句話,覺得用在這場下南洋之戰,特別合適。
“我還沒用力,你就倒下了。”
“這場仗,拓土萬里,豪取數國,不說萬國來朝,但若細分,湊個三五十個朝貢國還是湊得出的。”
“可這一仗,于國內民生的影響,竟還比不上一場民變。三五千兵馬,便都解決了。也不需要大量的隨軍民夫。”
“這樣的仗,天朝再打一百年,也不會傷筋動骨。”
其余的軍官也都有這樣一種感覺,當真是還未用力,荷蘭人就倒下了。
劉鈺卻道:“你只當沒用力,卻不知我自當年于黑龍江口俘獲了維塔斯·白令、俘獲了羅剎人的亞洲美洲路橋探險船開始,入日本、參江戶、伙瑞典、辦新學……二十年磨劍,這一朝斬下去,自是毫不費力。”
“只是,我覺得,磨的這么鋒利的劍,只用一次,用來割一塊豆腐,著實是暴殄天物啊。”
他覺得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皇帝已經算是很信任他的決策了,同意了與荷蘭合作的計劃。
可要是自己做了這么多,荷蘭那邊出了什么岔子,拒不合作,那恐怕,日后只能站在馬六甲的圣保羅山上,向西遙望而興嘆了。
真要是此事不成,西進印度的事也得告吹。香料總得賣出去,真要是荷蘭人不合作,就只能在馬六甲賣給英國,因為就英國吃得下、賣的開。
到時候一年白花花的銀子擺在皇帝面前,劉鈺這邊卻要和給皇帝“送錢”的英國人開戰,只怕到時候定是要搖擺的。
之前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劉鈺可以變著法嚇唬英國,而英國對大順無可奈何。
真要拿了南洋,那就穿上鞋了。英國就有了反制大順的手段,拒絕大順的貨物,大不了兩敗俱傷,可也比之前一點傷不到大順要強。
到時候相互博弈,誰知道誰先挺不住?
到時候,優勢就在英國那邊了。
既可以鼓勵走私。真要是全面走私,很難防住的。堵住了馬六甲和巽他,人家還能走陸路運到別處。
也因為東南亞的經濟體,和歐洲貿易綁定太嚴重,一旦斷了,大順統治南洋也必然不穩,本地邦國肯定對大順極為不滿,英國人稍微挑唆就能出事。
所以與荷蘭的合作,就至關重要。荷蘭肯定沒本事拿印度的,大順與荷蘭之間,在南洋問題解決之后,也就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了。
算算時間,要將目睹這一切的荷蘭人都送回去,要在歐洲停戰的時候大順也插上一腳,還有一年的時間。
這就像是賭博,大小已經壓好,幾乎是全部身家。可骰盅卻要明年才能掀開。
而且就算明年才能掀開,此時又沒有電話,傳到這邊又得多出一年。
這確實會讓人抓狂的。
李欗已知劉鈺的計劃,聽到劉鈺語氣中的躊躇滿志和對將來萬一心有不甘的恐懼,寬慰道:“鯨侯莫要多想。昔者武侯算無遺策,依舊火熄上方谷,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所謀所慮,都已做到,余下便要靠天命了。天朝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剩下的,已是有心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