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又買了幾臺織機。又恰逢這西洋人的‘飛梭’之法傳來,此物甚妙。傳來之后,內子與小人略作改動,又使織布日多。本生息、息生本,如今已然小康,更有織機百二十張,此皆賴鯨侯之力。”
“我等時時祭拜,著實真心。”
這一統夸獎下來,劉鈺一掃在農村時候的無力感,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道:“如此說來,你家這當家的,倒是你妻子了。我看這松江府的紡織業越發發達,日后女子說話,越發重了。”
“若富的,多半還是妻女手巧,紡的一手好織,賣得好,便可買織機做機戶,雇傭機工。”
“若窮的,那女子若能紡紗織布賺錢,在家里可不就說話硬氣?真要過不下去,便散了,憑一手織布的本事,還有甚么可怕?”
“我看這松江府,日后女子先頂半邊天,男子相較別處怕要先留個唯諾之名了。”
“既是有此等見識,想來也是巾幗豪杰,竟不差這尋常須眉的。何不請出來一見?本官正有些事想要問問,你也不必驚疑,無非是些買賣、生意、紡織上的事。”
那機戶忙道:“鯨侯說笑了,這有什么可驚異的?松江府不比別處,機工女子頗多,聚在一處做事,并無太多規矩。只是依著規矩,女子理應回避,怕沖撞了諸位大人。既是鯨侯不棄,我這便去尋。”
不多時,一個三四十歲的中年婦人緩緩走來。
容貌不算漂亮,穿一身綢裙,略施了一些粉黛,但也不濃。
一看也是個平日里多在商業場里打交道的,并不懼怕,見了個萬福,又說了一堆拍馬屁的好話。
劉鈺有了在農村調查的經驗,此時相當理解漢弗萊爵士的那句話:若是政府不預先知道結果,就不要去做民意調查。
在農村,問糧價問題,肯定是一鼻子灰。
但在這里問糧價問題,立刻得到的都是支持和贊同。
那婦人更是個伶牙俐齒的,見劉鈺平易近人,略說幾句后,就這糧價問題便打開了話匣子。
“鯨侯有所不知啊。這機工可都不是省油的燈。雖說朝廷下了‘永禁齊行叫歇’的令,可管起來哪有這么容易?”
“機工里,多有些悍人,動輒鼓動織工鬧事。就說‘飛梭’之前,或有計件工資、或有按天算錢的。這飛梭一出,他們便先鬧了事,一群人非要計件工資,說什么也不要按天的卯子工”。
“這糧價也是如此。如今鯨侯可知,松江府的織工,都有‘米貼’?都是他們齊行叫歇鬧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