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朝廷大員,在朝廷將來向著誰這個問題上,可就不敢輕易說話表態。
客觀上,以絕對理性的視角去看此事,真要是有鬧事砸機器的,肯定是要從嚴從重的。
甚至直接出動駐軍也在考慮之中。
既然可以預見初步工業化的矛盾,那么就應該知道,這些矛盾最好是拆開了、揉碎了、分化了、瓦解了,一點點解決。
一旦矛盾堆在一起,解決起來就難了。
只不過,一方面出于大順小農經濟的政治正確,有些話劉鈺不能說;另一方面,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必然變味。
譬如他本來只想要鎮壓盧德運動,但是結果地方官直接搞永禁叫歇,嚴懲不貸,顯然這都是非常有可能的。
明知道這些工廠主想要什么,劉鈺思索許久,還是給出了一個看似講道理、實則模棱兩可的回答。
“朝廷做事,向來都是有跡可循。”
“既有《大順律》,便按照《大順律》來辦。”
“若是《大順律》上沒有的,尚且還有春秋、論語,以作決獄之用。教法高于律法。”
“若是連春秋、論語上都沒有記載的事……譬如這新機器的使用,雇工反對等,這也有跡可循。”
“雇工和雇主的事,之前少見。但地主和佃戶的時候,歷來頗多。”
“那我且問你,以圣朝之得天下,若有佃戶反抗,而乞減租,圣朝會如何做?”
“代之以雇工、雇主,雇工請求為計件工資、亦或春秋時候多給一些酒錢、亦或做工要有米貼,這與剛說的地主佃戶事有何區別?”
“竟難不成,圣朝要學東虜,前朝末年于江南,士紳竟有贊東虜‘仗義’者,如今更有思慕東虜者;奴兵起義,竟是士紳請東虜出兵鎮壓簞食壺漿以迎蠻夷?”
這話,正是工廠主們擔憂的來源。
他們雖然不懂小農經濟是帝國的基礎這個道理,也不懂大順這樣的末期封建王朝至少在理論上要行抑兼并的手段。
但是,他們知道大順一些地方官的風格。
貪官還好,清官肯定是略微偏向于底層的。
正以為劉鈺這是替著朝廷表達了態度,婦人剛想說若如此,新機器他們真不敢用的時候。
劉鈺又道:“但另一種情況,也得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