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大忠之臣,就皇帝那性子,當然不會喜歡,也不希望大順出現。
次忠的代表人物,或曰管仲、武侯。
劉禪古時就被人稱作“小齊桓”,至少是有齊桓之風的。管仲死前、武侯死前,都是大權在握,以德調君而輔之。管仲死后、武侯死后,齊桓也好、后主也罷,都暴露了正常水準了。
這次忠之臣,肯定也是皇帝所不希望出現的。皇帝總不會希望來什么“祭由寡人、政由丞相”,而且大順根本就沒恢復可以開府的丞相一職。
最后剩下的“下忠”,和皇帝不喜歡“錚臣”的理由差不多。
“以是諫非而怒之”,就是說,伍子胥有沒有本事?有。說的對不對?對。但是說的讓君主不爽、不留情面、讓君主毫無面子,然后還硬懟,懟的君主下不來臺、臉上掛不住,心情極為不爽,怒氣沖沖。這樣的臣子,是忠臣,但卻是下忠,距離大忠之臣、次忠之臣,還是缺了些手段。
先秦時候,說伍子胥;及至中古,便是魏鄭公了。
理清楚了田貞儀要說的意思,劉鈺無奈笑道:“大忠之臣,非周公不可;次忠之臣,也得是管仲、武侯那樣的權力。大忠、次忠之臣,皇帝都不準當。這下忠之臣,皇帝也不喜歡,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建議大家都去當奸佞國賊?”
田貞儀也笑道:“自然不是這個意思。意思是說,做臣子的,還是要講究方式方法。做臣子的,不要試圖去學周公、管仲、武侯,一來國朝的制度不允許、二來這種大忠、次忠的社稷之臣,需要德才兼備。”
“不是誰都能當武侯的,稍不注意,就容易當成曹操、司馬懿。人心難敵誘惑,皇帝當然不希望臣子去做輔臣、拂臣;也不會給臣子做大忠之臣、次忠之臣的機會。”
“那么,又不能當國賊,當錚臣死且無益。陛下說,讓他們來詢問詢問三哥哥是如何做臣子的;我又說陛下眼里你們其實更像是閹黨宦官。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三哥哥,我且問你。就拿征伐準噶爾而軍改一事來說。你是為了軍改而借平準部之名呢?還是說,為了平準部所以軍改呢?”
聽起來好像沒差別,但仔細想來差別其實蠻大的。
劉鈺也沒思考,脫口而出道:“自是為了軍改,借平準之名爾。”
可以說,大順的軍改,起于平準。
田貞儀道:“這便是了。你認為,國朝必要軍改。但是,若無外敵,或者若無必要,陛下愿意花大價錢軍改嗎?愿意花費高額的軍餉,整治軍隊嗎?愿意冒著可能失敗、天下混亂的風險,去軍改嗎?”
“顯然,不會。”
“三哥哥的想法,便是:只要軍改完成,刺刀配上自生火銃,再佐以炮兵、軍陣、戰術。這準噶爾不值一提,軍改完成,隨隨便便就能平了。而軍改之后,東可以征伐倭人;南可以趕走荷蘭、西可以爭英法于印度。”
“那么,三哥哥是怎么讓陛下同意軍改的呢?”
“三哥哥的目的是為了軍改,但卻不說真實的目的。因著當年北克羅剎,三哥哥知道陛下有開疆拓土之雄心、有一教漢武唐宗之壯志;也因為本朝以史為鑒,加之西北天命之所在,知必要平準部,以免瓦剌再臨。”
“然而,平準之難,不在于打仗,而在于后勤。在于以最少的兵力,最低的后勤,完成萬里奔襲作戰。”
“所以,三哥哥‘揣摩上意’,不說為了軍改而軍改,而是為了陛下的心思去軍改。最終改成了,于是推廣,軍改完成。”
“再比如下南洋,三哥哥是為了所謂的幾個河南省的賦稅而下南洋的嗎?別人不知,你我無話不談,我卻知道。但是,這個道理,你和陛下說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