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堂,等了多時,李欗姍姍而來。
一番禮節之后,各分位置坐下,眾人也沒有再說禁宮里發生的事,而是靜等著劉鈺說話。
李欗也知道,他現在才來,劉鈺肯定已經知道了,自己就不必再說了。
劉鈺內心也早已經組織好了語言,照著田貞儀給的思路,將做“閹黨”、“佞臣”、“幸臣”這樣的內涵,用非常古雅、張口《詩經》、閉口《荀子》的外皮說了出來。
在場諸人也都不傻,雖然少讀經書,但一些基本功還是有的。
大致的道理講完,略微穿插了一下他們這些實學系尷尬的邊緣地位的明示,便不明說,該聽懂的也都聽懂了。
觥籌交錯間,劉鈺佯裝借著酒勁,說道:“古人云:事圣君者,有聽從,無諫爭。”
“我說,2加3,等于,3加2。”
“那么,古人說的這句話,其實就是說,有聽從、無諫爭,所事之君,圣君也!”
眾人均想,鯨侯扯淡面不改色,這話哪能這么理解?
因為是圣君,所以才能有聽從,無諫爭。
可倒過來說,明顯不成立嘛。這明顯不是2加3等于3加2的道理,而是太陽出來公雞叫、所以公雞叫出來的太陽嘛。
這不是說,我們以后最好別說話,只要皇帝說啥,我們就跟著喊喊陛下說得對、陛下圣明就行了?
這著實與為臣之道,大不相同。
他們不是正統儒學出身的,但歷代杰出人物塑造的性格,潤物無聲,已然是抹不去了。他們內心的潛意識里,依舊是以“窮者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君有過則諫、諫而不從繼續諫”之類的想法作為一種為人的準則。
這不是輕易可以改變的。
正因著這樣的潛意識,所以一聽劉鈺的這番話,就覺得不對。
然而這扯淡扯得過于扯,所以眾人一起舉杯道:“鯨侯所言甚是,著實讓我等如撥云見日,茅塞頓開啊!”
劉鈺舉杯不飲,卻以一股子狷狂之意,臧否起英雄豪杰。順著皇帝的意思,說起來了伍子胥,一頓損貶,然后道:“所以說,若以現在的制度,伍子胥就做的不對。”
“既然提出的意見君主沒有采納,比如你們。以現在的制度,那就轉入海軍的預備役嘛。該領俸祿領俸祿,該吃吃、該喝喝。”
“真要是遇到危機的時候,國家用人之際,從預備役再轉入現役,以自己的本事抗擊敵人、維護社稷,這才是臣子之正道嘛。”
“所以說,不要學箕子,諫而不成,遠走他鄉,立朝鮮國;不要學伍子胥,諫而不成,怒氣沖沖,橫劍自刎,還要賭氣看看國家滅亡。至于周公、伊尹、武侯,皆圣人,非常人所能為也。”
“如今海軍制度已成,若真轉入預備役,軍銜又不降,衣食待遇俸祿皆不缺。宋太祖言:人生在世,像白駒過隙那樣短促,所以要得到富貴的人,不過是想多聚金錢,多多娛樂,使子孫后代免于貧乏而已。如今這不就挺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