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和皇帝講什么“市場”、“原材料”、“利潤”這些東西。
不是聽不懂,而是不能講。
只要目的達到,過程無所謂。
于是簡單粗暴:印度如今藩鎮節度使亂戰,正是入侵而取土地稅之利的時候。三五千人,便可取一省之地,得半個河南之稅賦。
皇帝的目的是收稅。
收稅的目的,是解決國內的問題:漕運、治水、邊疆、雪山、西南改土歸流,以及朝鮮和北部越南的郡縣化,這是天朝皇帝應有的夢想。
但想把這些事全辦成,許多年下來,照著十億兩來吧,沒錢哪有資格當能被后世稱頌的大帝?
若能全做完,皇帝便覺得自己真的比一比唐宗漢武了。
田貞儀說劉鈺是“閹黨”,那么“閹黨”便要洞察皇帝之喜好,投其所好。
明明是為了印度的市場、棉花、靛草、原材料,卻說是為了漕運、治水、邊疆、西南。
如果說,把資產階級抽象成資本、再抽象成錢。
那么,劉鈺和皇帝的分歧可以很直白。
皇帝賺錢,是為了天朝花錢,錢還是錢,是為了花而賺;劉鈺賺錢,是為了賺錢本身,讓錢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大。
什么玩意兒的本性是逐利?
但卻說,賺錢是為了讓皇帝有錢可花。
這種情況下,也就使得,中荷貿易公司,根本不可能去搞印度。
皇帝搞完了之后,當市場和原材料產地,可以;皇帝沒搞完之前,自己使勁去搞,還帶著外國人去搞,還搞了一個比中原還大的地盤,這是要干啥?列土封疆?準備造反?南邊一個帝、北邊一個帝?
于是,這也就產生了康不怠和安東尼之間的誤解。
康不怠從沒想過,中荷貿易公司去經略印度,這根本不再選項之內。
中荷貿易公司存在的目的,就是打開歐洲市場,趁著必然不久的下次歐洲戰亂搶占海運。
然后戰亂后期各方疲憊的時候猛插一刀,直接奪到歐洲的貿易主導權和海運制海權。
這對荷蘭簡直是利到天上去了,大順吃肉,荷蘭可不是喝湯,而是也跟著吃肉啊。
咋還質疑猶豫呢?
安東尼想的,則是印度離著大順很近,劉鈺又是個處處為大順利益著想的人,讓他主導公司的政策,會不會導致大順聯合荷蘭的商業資本,去搶占印度?然后荷蘭本土被英國一頓暴打?
商人們長著腿,荷蘭就算打沒了,只要公司的股票還在,去大順印度東南亞,不一樣做大商人?
可共和國往哪跑呢?
他怕的就是這個:法國在印度已經被英國打殘,英國基本吃定印度了。中荷貿易公司要是擴張方向是印度,那必是要和英國起大沖突的。
以安東尼的格局,所能想到的國家利益來看,怎么看,都覺得大順吃印度,是省力而又最有利的下一步戰略。他哪里想的到一場地球的二分之一的薪柴對地球三分之一木牛流馬的最終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