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節度使心道,雖然這鴉片販子的話,聽起來似能自圓其說,但其實根本不值一辯。興國公也是大風大浪闖過來的,殺的人數以萬計,不說征戰事,單單一個獅子國移民,因之而死的南洋唐人也有萬余不止。
興國公到底在想什么?可絕不是因為這個鴉片販子的幾句話吧?
猛然間,廣東節度使仿佛一下子想明白了一般,內心暗驚道:不好!
這廝嘴里胡說,他罪必死,倒不必提。
可他說的大庾嶺商路事,這幾年確實頗多無業流民為賊寇。
怕不是國公擔心,將來真要是這邊出了事,以至于民亂四起,而有人效《流民圖》故事?
到時候,將嶺南民變的原因,全都歸結于國公身上?借此將其推倒?
又悄悄看了眼在那沉默思索的劉鈺,越發覺得是這么回事。
再一想,更覺心驚。
心道這鴉片販子,非是本地口音,又如此嘴硬。說出話來,亦非是尋常奸徒所能說出的。
莫非……莫非這里面竟是神仙打架?或是這人背后竟有什么人物?原本實在廣州做生意的,待松江府興起后擠不過去,便做了這等勾當?
甚至連被抓該怎么說的話,也是有人教唆的?
這要是行刑的時候,叫喊起來,亦或是繼續審下去審出什么問題,可就麻煩了。
我一小小節度使,雖也算是封疆大吏,但相較朝堂上那些真正大人物,可著實誰都招惹不起。
越想越是心驚,越想越覺得只怕未必沒有這種可能。他也不知劉鈺想的是天下事,自以為所慮的是朝堂勾心斗角事,略略慌亂之后,便定了心思。
“國公?國公?”
幾聲輕喚,將在那沉默皺眉的劉鈺喚醒,本來皺著的眉頭在內心煩躁的低沉中,強行展開。
“國公,此賊的話,簡直強詞奪理。國公不必介懷。商路盡歸松江府,乃自然之理。之前聚于廣州府,才是逆天理而行事。此天理,非人力也。”
“況且,若真是活不下去,行作亂之事,倒也說得過去。但此賊販賣鴉片,他說的這些就毫無道理了,不過強辯而已。”
“此等人,國公又何需與他辯駁?下官以為,叫人割了他的舌頭,免得到時候亂說。”
劉鈺微微一怔,不屑道:“他這番狗屁話,哪有什么道理?我只需幾句話,便叫其啞口無言……”
廣東節度使卻輕拉了劉鈺一下,兩人走到無人處,才小聲道:“國公,只怕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他的屁話,可恨之處非在其販賣鴉片,而是將嶺南事盡歸于國公。”
“我剛才雖說,此天理,非人力。但,若如大河決口,淹死了人,是一回事;這主動挖河,淹死人,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