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只是印度方向。
而在中國方向……只能說,刨除掉鴉片,英國東印度公司的盈利模式一直沒變,買中國貨,去歐洲換銀子,再把銀子拉到中國,再買更多的中國貨,再回歐洲賣更多的白銀。
現在的大順,不是那個被動的、只能被人刺激一下反應一下的草履蟲式的天朝。
而是一個試圖掌握貿易主動權的天朝,故而英國東印度公司在中國方向的貿易,捏在劉鈺手里。讓你賺錢,你就能賺;不讓你賺,你就不能賺。
而看印度,1770年代開始,英國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盈利模式的轉變,一方面是英國工業革命的開啟。
另一方面,原本也是小農經濟的印度,在那一年,瞬間崩了。
為啥小農經濟和原本發達的手工業這么容易就被沖開了?
倒也簡單,可偏偏大順學不了——來場孟加拉的大饑荒,餓死個兩千多萬人,直接把小農經濟崩掉,達卡的紡織工餓死了六分之五。
這邊小農經濟1769年被天災搞崩了,那邊1769年英國發明了水力紡織機、騾機,珍妮機剛開始推廣、飛梭已經普及。
恰有天時。
時也?
天命也?
大順不能學的原因,倒不是說皇帝心腸好,而是大順要出這樣的、能把小農經濟和手工業直接搞崩的情況,大順的百姓豈肯做安安餓殍?
肯定是吃他娘、喝他娘,闖王來了不納糧。
他沒記著當年孟加拉爆發了大規模起義,但他知道這要是發生在大順,肯定大起義。
所以劉鈺必須要在60年之前,也就是十幾年之內拿下印度。
所謂君子遠庖廚,孟加拉的災難,可不是他呼風喚雨搞出來的干旱。
正愁大順的新興階層可能會招致小農破產造成大起義呢,這不是天賜之時?一個絕佳的市場,一個絕佳的轉移工業化帶來的本國小農破產的機會。
工業革命,總要伴隨小農經濟瓦解造成巨大災難,不是大順的,就是印度的。
他當然會很善良仁義地不學英國人那么兇殘,適當的救濟還是要救濟的,不可能像英國人那樣在2500萬受災人口中發放了27000兩白銀的救濟,折合每個人發了個銅板;但適當的救濟,也不妨礙小農經濟的瞬間崩潰。
但在此之前,他又必須要打通歐洲貿易,確保在70年代之前,大順的新興階層不斷發展,積累足夠的技術、資本和工人,以至于那一天到來瞬間就能爆出產能。
不可能到那一天來臨的時候,沒有之前的積累,就無中生有地迸出來這些產能和工業力量。這需要前面打好基礎。
這是環環相扣的,錯一步,都走不出天朝的怪圈。
到了印度這一步,由英國東印度公司現在的盈利組成,劉鈺設下的這個圈套,也就讓英國人和法國人不得不鉆了。
英國東印度公司肯定明白一件事,公司現在50%的利潤,在于劉鈺的一句話。
所以,劉鈺要做的,只是施壓、恐嚇、然后使點手段,讓英國東印度公司不得不考慮改變利潤構成。
他身上有前科。
有面上與荷蘭仍舊笑嘻嘻、接著背后就猛插一刀下南洋的前科。
故而,劉鈺在施壓、恐嚇之后,只需要大度地允許英國東印度公司繼續在華貿易,就能讓英國東印度公司心神不寧。
會懷疑,劉鈺是不是有準備使壞水,使得英國東印度公司繼續擴大對華貿易,使得英國東印度公司更加依附對華貿易,從而將來切一刀,像對付荷蘭東印度公司那樣,讓英國東印度公司因為資金鏈破裂瞬間破產。
法扎克萊拜謁劉鈺,劉鈺只是籠統地臭罵了一頓,并沒有提一句諸如要“斷絕貿易”之類的、非常明確的話。
這反而比他直接那“斷絕貿易”來恐嚇,更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