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里面的問題,和歷史上的那場鹽案,本質上類似。
歷史上那場鹽案:鹽商有沒有罪?有,大罪。騙補、行賄、作假、貪腐。治不治?一笑置之,治官不治商,只要以后知道該把錢給誰,就沒事啦。
換到現在,也是一樣的邏輯,只是換了種表現形式:現在來說,私鹽販子有沒有罪?大罪。需不需要嚴格懲治?不需要。皇帝開恩,讓他們轉正即可,只要轉正之后把稅交齊,就沒事啦。
搞清楚這一點,劉鈺對史世用的“提點”,也就更加明晰了。
孩兒軍管不管私鹽販子?
如史世用說,他們才不管呢,孩兒軍是內部特務組織,管的是官、官鹽。
但是,這個思路是不對的。
所以劉鈺在寫完了給皇帝的奏疏、寫完了給松江府那邊的信之后,便和史世用說起來私鹽販子的事。
“史兄,我之前就說過,要查,簡單,鹽政系統里,從官到商,誰身上都有屎。關鍵是要找準查的方向。”
“而且,按照名正言順來說,查辦、查辦,這倆字,你們其實只有一個查字,是不能辦的。”
“現在嘛,我建議,你們最好是查私鹽販子。尤其是要查淮北鹽區覆蓋范圍的私鹽販子。”
“查到后,不要動,盯緊點。需要的時候,帶他們過來,我請他們吃飯。”
史世用猜到劉鈺可能要有大動作,雖然好像這和他們的業務不怎么對口,是地方和巡鹽的事,但他們查人肯定比盤根錯節的地方專業。
“國公這是準備招安?”
劉鈺笑道:“招安也得有資格吶。沒本事,也就沒招安的必要了。要那種真有本事的招安。”
“好在淮北鹽區不大,也就到河南,湖北邊上。走私也不可能憑空變出來鹽,你們的本事我是信得過的,查他們應該不難。”
史世用點頭道:“只要知道該查誰,我們就能查。如國公所言,誰屁股上都有屎,難度不是找屎,而是定準找誰再找屎。既這么說,這事就交給我們了,很快就能查出來。”
“我自派人去辦。這邊我就陪著國公吧。一來我不方便去查,二來我擔心他們對國公不利。”
這等好心,劉鈺只能道謝,便道:“這樣吧,陛下的御批也得個一旬方到,咱們就別在這了,到時候收錢還是不收,都麻煩。你安排一下,明日一早,就隨我去一趟附近的鹽場。”
史世用想了想,又道:“這里眼線太多,我派人出去查私鹽販子,會不會打草驚蛇?”
劉鈺大笑道:“不會的,你知道了,他們不知道;他們不知道你知道,你卻以為他們知道你知道。所以你才覺得會打草驚蛇。”
“便是索賄,也需要正當理由的吧?我假公濟私,查辦私鹽販子,讓這些干官鹽的給我點好處費,也名正言順不是?”
“雖說這話有些大不敬,可這些商人還覺得,是陛下覺得上次揚州報效的少了,這錢到底是我收的、還是我代收的,尚且難說呢。”
史世用想了想,笑道:“是了,我明白了。那就先祝國公多收個二三十萬,我這就去安排人。”
從劉鈺這邊離開,史世用連忙安排了人回京、護送劉鈺的人去松江。又給皇帝寫了封奏疏,完全用第三者旁觀的視角,把今天的事、劉鈺公開場合說的那些恐嚇鹽商的話都寫出來,封好之后一并叫人送回去。
第二天一早,就在一眾鹽商錯愕的眼神中,和劉鈺一起,直接離開了海州。
鹽商們趕忙前來相送,詢問劉鈺要去哪。劉鈺只說自己要去鹽場看看,別的也懶得和這些人廢話,便出了海州,朝著最南邊在黃河邊上的菀瀆鹽場而去。
鹽商們心道,這菀瀆鹽場都快要完犢子了,去那做什么?這里雖是黃河北岸,卻不比西邊那些貼近運河的河段,這里可是沒有什么“保北不保南”的潛規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