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伴隨著航海貿易的發展,在英國,一部分鄉紳依舊靠地租生活,另一部分鄉紳則將地租收入投入到航海貿易當中賺取股息。
在大順,鄉紳還是鄉紳,而大順的老勛貴們已經升無可升,只能如前朝勛貴那邊把興趣放在錢上。
前朝沒辦法,只好并地;本朝有海貿,自然投資海貿。前朝也不是沒海貿意識,只是永樂帝非要吃獨食,皇家壟斷香料貿易,用的陸權和海岸線太長導致的特色版的《航海條例》和《壟斷授權法》。而且吃的太急了,吃獨食你當董事長別人都打工哪行啊,也得給他們當股東的機會才行。再說學學荷蘭人,用倒牛奶思維,把大量香料燒了以便漲價也行啊,結果幾年就把香料價弄崩了。
大順這邊這種分化的根源,要追述到大順開國的那段歷史。
定制度的時候,皇帝沒有太多皇莊,也沒有廣封子嗣就藩。一群勛貴蹲在京城,打仗的時候出去帶兵,不打仗的時候在京城“蹲監獄”,弄地則因為大順開國的記憶抓的極嚴。
一些“老戰士”、“老五營”身份的“良家子”,直接歸皇帝管,他們的地不能動,就是個優化版從農奴升到小貴族的軍戶制。
沒辦法過度兼并,海外貿易的口子一開,自然是瘋狂往里面擠。
而這幾年新崛起的軍功勛貴……那就更簡單了。
你劉鈺能靠著打仗,從個勛衛一路封到了公爵,我們緣何不能?
你升完了,就說獨漢以強亡,要防止過度擴張,要防擅啟邊釁,他媽的你沒封爵的時候在邊境搞事搞得比我們還歡呢。
現如今軍改之后,刷軍功容易多了,不趁著這個機會,覓封侯,擠到上層勛貴圈子里,還等啥?
不打仗,怎么封爵?不打仗,怎么升官發財?不打仗,自己的兒子怎么能出生就有蒙蔭的勛衛散騎舍人之類的鐵飯碗?
勛貴圈子就那么大,就算現在沒機會混到那個開口就是“當年我祖爺爺跟著太祖皇帝弄死那個姓艾的驢毬子的時候”;或者“當年我祖爺爺跟著太宗世宗皇帝在天保府以數千偏師頂了阿濟格吳三桂幾個月的時候”的圈子,但現在對外戰爭的上升通道是有機會讓子孫和那個圈子里的人談笑風生的。
要說新舊勛貴之間有沒有矛盾?
有,就是先強后弱還是先弱后強的分歧。
是先西進印度奪大西洋貿易權再慢慢整合朝貢圈?
還是先吃嘴邊的肉把朝貢圈吃干凈再往外打?
但這是非對抗性矛盾。
在主要的“對外擴張”還是“保守封閉”的大矛盾上,新舊軍事貴族的利益是一致的。
大道理管著小道理;大矛盾壓著小矛盾。
陜、松兩大資本集團要弄死兩淮資本集團,除了兩淮資本,饑餓難耐的兩大資本集團找不到更好的血食。
新軍功勛貴和舊軍功勛貴,則要趁機打壓士紳階層的話語權,改革內部稅收體系、調整戰略中心,為對外擴張的轉型做準備。
此種大背景下,劉鈺在約見這些私鹽走私販子之前,就連續給皇帝上了關于鹽政改革的第三、第四封奏疏。
而把這場“戰術變法”,上升為“戰略變法”的撬棍、支點,就是眼前這幾個看起來不甚起眼的私鹽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