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種地方辦礦,肯定會引發嚴重的漢夷矛盾。
遠的不說,就說京城不久前發生的“千人坑”案件,這在京城,只是惡人問題。
但放在那邊,會演變成什么?
搞工商業的什么鳥樣,皇帝心里一清二楚。
靠著之前的“以商控蒙”政策,趨利的商人,在大順收復漠北之后的短短二十年,改變了一個詞的意思。
原本的“安答”,在草原上,是個挺好的詞。
但就像是后世的“小姐”變“小姐”、“公主”變“公主”一樣,詞還是那個詞,但意思卻徹底不一樣了。
大順收回漠北才二十年,然后“安答”這個詞已經成為“奸詐”、“無義求利”、“不講誠信”、“放高利貸的漢人”、“和你交往是為了騙走你的羊”等等的代名詞。
在四川搞這么激進的工商業政策,皇帝覺得只怕肯定是打不完的官司、扯不完的淡,鬧不完的民變。
這是其一。
其二,大順在四川的休養生息政策,以及改土歸流和之前的夷漢之防,都使得四川的官員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思路。
最好保持原樣,否則交流多了,兩邊肯定鬧矛盾、出問題。
到時候,稍微一碗水沒端平,就得打起來。
打起來之后,官員心說可算是倒了八輩子霉了,這輩子升遷無望了。
是以這種環境之下,四川的官員一個比一個保守,這都是政治智慧。
要搞激進改革,就得把四川的官員輪換,來一場官場換血,派支持改革發展工商的那一派去。
但是,那群人又太激進了。
覺得現在軍改完成,巴不得鬧點軍功,打起來才好呢。
不打,不故意制造矛盾,怎么立功發達?
開個礦,出點事,怕就不是息事寧人了,而是添柴加火,干干干!
之前的官員,是擔心“少一失檢,動起邊釁,利未得而害生”。
激進派,則根本就是“動起邊釁,鬧起來就打,反正如今有好槍好炮,怕他鳥甚?”
和稀泥的中間派?和稀泥的中間派,能處理好民族交錯地區的種種問題?皇帝根本就不考慮。
而朝中堅定支持改革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今天喊著要復漢唐舊域、明天嚷著要血染梵蒂岡復傳教案之辱的——夷可往,吾亦可往。
為啥?
因為劉鈺的這一套,既沒給出三代之治,也沒給出大同兼愛,更不是天堂美好。
但凡講點“仁義道德”、“王道政治”、“以民為本”的,就沒有個徹底支持的。辦事總得有個目標吧?為啥要這么辦?
顯然,劉鈺總不能說是為了挖坑埋大順,那唯一似乎能算是個目標的,也就是漢唐雄風、對外征服,起碼這是個目標。
雖然松江府的商人歡欣鼓舞以為又要打仗,可皇帝壓根沒這打算,改土歸流也不全是暴力手段,再說也需要時間,皇帝不希望在這種時候、在這個已經找對了路慢慢消化、“花苗”的時間里,用這么激進的政策,直接激化矛盾。
打,倒是不怕。但打得有目的啊,如果是為了“化苗”、“穩定”,顯然,似乎在皇帝看來,開礦純粹是往反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