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鄉紳組織起來的百姓們,就按照每天恰好可以完成的量,趁著枯水干燥的季節,一點點地向前挖著。
朝廷這邊的人很少來,除了數數人頭外,也就提前畫線,或者檢查深寬的時候來看看,每隔一段時間檢查一下進度。
干活的百姓,每天都按時按點的上工下工。
早晨起來,廚房那邊就已經準備好了早飯。
玉米糊糊,里面攙著煮熟的地瓜塊。端著煮熟的玉米糊糊,去旁邊領三個窩窩,借著窩窩的凹陷疊在一起,最后一個窩窩的坑里加上一塊腌蘿卜。
窮人吃飯,也不需要什么桌子。
一只手端著巨大的海碗,手心里還夾能夾著窩窩。低下頭喝一口熱騰騰的玉米面糊糊,啃一口窩窩,牙齒小心翼翼地從窩窩里咬出一根腌蘿卜塊,說不出的舒坦。
待吃完飯,便要拿著各式工具,十幾人一伙,開始挖掘。
都是些干黃土,挖起來很容易。女人孩子為了掙這幾個窩窩,也會來這里干活,她們一般會去抬土筐。
中午或是高粱米飯,或是窩窩。晚上會加餐,每人發一塊榨油剩下的豆粕。有時候也有人會趁人不注意,悄悄將喂牛喂馬喂驢的豆粕,抓上一把藏在衣服里,夜里偷偷做零食吃。
來這里的人基本都是很滿足,因為平日里就算農閑時候,他們也得干活,給主家干活,往往還沒錢。
想象中,佃戶和主家應該是契約的雇傭、租賃關系。
但問題在于,不談生產資料所有權的平等雇傭、租賃關系,就是扯淡。
理論上,農閑的時候主家叫你去打圩子、夯土墻,誰說非得去可不去的話,明年就別想租地了。
就像是寺廟往外租地看媳婦一樣,理論上大家是平等的租賃關系,你情我愿,誰也沒逼誰,為了媳婦可以不租。但不租喝風
如今這里不租地,可以下南洋。
但除非是家里一點都過不下去了,一點自己的地都沒有了,誰又肯背井離鄉呢
雖然也辦了青苗貸,可實際上對這些租地百姓來說,只有兩個選擇。
要么,貸青苗貸,把欠主家的租子都還齊了,得了兩清的文書,直接下南洋干活還青苗貸的債。
要么,繼續借主家的高利貸,明年還能租到土地,繼續維持基本的生活。
早就有人勸過劉鈺,說這么搞就是賠錢的,因為你手里沒有土地。劉鈺“固執己見”,鄉紳的反擊也直抓要害借青苗貸,就別想租地。
要么、繼續當佃戶。
要么、下南洋。
而借青苗貸,好好干,奮斗成自耕農、小地主
這第三條道路,是根本不存在的。
尤其是伴隨著朝廷要修淮河的消息傳來,更是如此。誰賣地,誰傻。眼瞅著要是修好了,九等田要變二等田了,這個節骨眼上把地賣了
是以,有地的,但同時也得租地的,盼著忍一忍,將來就好了,先租地湊合著過。
沒地的,要么心一橫去南洋了;要么就真的不敢借青苗貸,繼續當佃戶。
而選擇繼續當佃戶,就得時不時為主家履行一些封建義務,比如打圩子、夯墻之類的事。
佃戶是不如長工的。
長工有的是辦法禍害主家,或者磨洋工、或者種植的時候稍微使壞,所以地主會對長工籠絡一下。
而佃戶又有什么辦法禍害主家呢
這種情況下,來這里干活的,對早晨居然可以吃干窩窩、且實現了鹽自由的日子,相當滿意。
據說朝廷還給錢呢。
至于他們對修淮河的重大意義的認識,則可以說根本沒有。
修淮河,以社稷大勢論,是為了救安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