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稍微復雜點的,比如天然氣管道說實在的,就科學院現在的技術,比天然的竹子差遠了。
天然的竹子來輸送天然氣,沒啥危險;而科學院現在的技術,要把有人工機械美感的管道做到竹子一樣的無縫水平,這成本可就飛上天了。
從歷史的視角來看現在的這口鹽井,是很荒誕的。
冒著黑煙的煙囪、鍋爐房,蒸汽機的轟鳴,拉動著繩索。
看上去,就有一股子浪漫。
新時代的象征。
而除此之外,剩下的那些技術,則扔到秦漢乃至先秦都不會有違和感。
仿佛,兩千年的歷史在這一刻融為一體了。
提鹵的提桶,要什么高端的單向閥隨便弄快熟牛皮,半糊上,往下沉的時候,靠水的壓力把熟牛皮向內頂開,灌鹵;往上拉的時候,鹵水的重力自然將熟牛皮向下壓緊,滴水不漏。
這是當年修都江堰的李冰當太守時候,就用的技術。
兩千年前的熟牛皮和現在的熟牛皮沒有任何區別。
而現在,科學院還沒有任何一種技術能比這個更方便、更有效、更便宜。
卯榫結構的天車,二十多米高,沒有一根釘子,全是榫卯結構。
上面掛著一個改變方向但不省力的定滑輪,讓繩索從定滑輪上向下延伸去提鹵。
科學院現在做不出低成本的純鋼結構的天車井架,這種木制榫卯結構的、看上去怎么都和蒸汽機不配套的東西,卻是現在的最優解。
提上的井鹵,在鹵池里聚集,然后通過鹵池里的一根根通了竹節的竹管,傳輸到不同的地方。
這口井的天然氣,并不能滿足這全部鹽鹵的熬煮需求。多余的鹽鹵,要沿著竹管傳到下面的燒煤的煮鹽房里。
竹子是直的。
想讓這些管道轉彎怎么辦
要什么戈蘭、萬向閥。
弄個大陶缸,摳幾個窟窿。
入鹵的窟窿在上面、出鹵的窟窿在下面,接上竹子,去哪個方向不能去呢只要半徑大點,只考慮平面不考慮高度,甚至可以轉個圈繞回原點。
不能被天然氣熬煮的鹵水,順著竹管向下,到了下面的熬煮房里。里面擺著的,是漢武帝鹽鐵專營時候就已經基本定型的“牢盆”。
區別可能就是,那時候燒的是柴草。
而現在,燒的是煤,或者是天然氣。
新時代的冒著煤煙的煙囪、隆隆作響的蒸汽機;漢代已經定型的牢盆;先秦時候已經定型的榫卯架和熟牛皮單向閥;商周之前就能做的陶缸;在這里天然生長了幾千萬年的竹子;埋藏在地底上億年的天然氣和煤塊把這一切拼湊在一起,就是大順的第一口近代化鹽井,大順資本密集型產業的代表之作。
魔幻而又錯亂。
嗅著高煙囪里飄出的煤煙味;目睹不需要休息的“鐵牛”不斷將繩索卷起;聽著鹵桶倒水的嘩嘩聲;瞥著天然氣燃燒發出的淡藍色火焰;看著赤著上身肌肉虬結在那攪動沸鹵的鹽工;忍著運煤的大車壓過鐵軌路發出的刺耳的吱吱聲;韻律著推動拉煤板車的雇工的號子音。
馬浩川抓過一把剛熬煮出來的雪白的鹽,忍不住感嘆道“此真人間絕景”
牛從昀則看著煙囪里冒出的黑煙,微微頷首道“在蘇南時候,當地人便知興國公有怪癖。于美一事,不解園林之秀、不懂梅雪之傲。”
“時蘇南嘗有人言古有楚王好細腰,于是宮中多餓死。今有興國公好奇技淫巧,遂蘇林硫味壓花香、煤煙映綠水。只怕日后那天底下朱門前的石獅子,便沒一個干凈的,一模上去一手的煤灰。”
“如今真看到了這一切,方知國公非有怪癖,此等風物,實勝病梅秀水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