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朝廷根本不敢用這個大義,證明要么全天下并不認為這是大義;要么是朝廷根本不想行此大義。
那么,由此引申出來的一切,也就如孟鐵柱之前所說的那般了都是扯王八犢子。
如果,天下儒學的主流,并不認為制民恒產引申出的均田是大義,那么談這個大義本身就是異端扯淡。
如果,辯經之下,認為從制民恒產出發,引申出的均田,是為天下第一仁政。但朝廷有此大義卻不敢用,證明朝廷根本不敢或者說不想行此大義。
那么,顏、李、王、程等人設想的,指望朝廷主持均田,那不就是扯王八犢子嗎
朝中人、讀書人看阜寧事件,想到的還是“鄭伯克段于鄢”,明知其為魚、為獸,卻餌之、阱之,這么做是不是陰險、狡詐
算是整個大順最激進的顏李學派的正統的第三代傳人孟松麓,沒去考慮這件事正義與否,只是去考慮均田該怎么實施,才能徹底杜絕兼并之患。
然而這些學新學的,看這件事,潛移默化地影響之下,根本覺得完全是在看一場鬧劇、一場笑話。
明明可以直接大義加身的事,卻畏畏縮縮非要再找別的理由,甚至這樣依舊導致天下震動,這可真是笑話。
內心都不認為這是大義,卻在面對制民恒產之類的辯經問題是,不得不承認這是大義。
其可笑程度,直逼當年感嘆微管仲吾其披發左衽的后人,剃發上表;袞袞諸公,飽讀華夷之辯,聯虜平寇了。
就像孟鐵柱說的那個笑話,殺個漢奸,不能用大義理由,還得找私人道德問題甚至來下三路,否則要說你殘暴,這本身不是笑話。萬一有些地方的三觀,以此為榮呢。
真正可笑的,是漢奸該殺這個大義是全天下讀書人嘴上普遍認可的,但嘴上都說對,心里卻全都不信這個三觀是對的,這種不自信才導致需要找各種各樣的理由加上。
某種程度上,這和劉鈺面臨的困境一樣。
劉鈺希望均田。
儒家改良派也希望均田。
但兩者的邏輯、大義不同。
劉鈺搞均田的大義,是降低地租、降低利息、提振內需、促進工商業發展。此即為第一大義也。
我有此大義加身,均田就均田,和道德無關。
只不過,他所認為的大義,不是天下主流三觀的大義。
而儒家改良派的均田大義,源于孟子的制民恒產為王政之本,恒產則要均田,均田就是第一仁政。
問題在于,這個看似主流的大義,其實只是假裝是主流,實則根本不是主流。
嘴上都說是,心里全不是。
儒家想要在新時代有所作為,或者古儒學派想要真的開宗立派,確實要破而后立,把一整套體系給立起來。
談政治抱負,就不能不談經濟基礎、底層建構、土地制度、賦稅制度、工商業制度,否則就是空談扯淡,和袖手談心性區別不大。
某種程度上來說,儒家作為一個政治團體的上一次實踐,失敗于王莽新朝地皇四年。
現在高喊著復古的那一派,至少現在看來,很多想法都是空想的扯犢子,完全沒有實踐性。
因為時代變了,古儒學派不但要解決農的問題,還要解決士、工、商的問題。并且伴隨著大順的發展,工、商的問題,越發重要。
過去的框架,裝得下這些東西嗎還是把這些新東西,死命塞到過去的舊框架里這個框架,連王莽時代的生產力都塞不進去,在不動底層架構的前提下,怎么把蒸汽機都出來了的生產力塞進去
孟鐵柱的嘲諷,倒是沒嘲諷到這種地步,他只是嘲諷一下這些人的想法過于扯淡空談。
孟松麓心里雖然不平,一時間卻也真找不出什么好的理由,來反駁這個臉上掛著賤兮兮總是仿佛在嘲諷一般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