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小農小作坊煮鹽,才不是。
問題就在于,林敏問能不能在淮南煮鹽,潛臺詞就是說他支持資本密集型產業模式的鹽業發展。
那么,資本密集型產業的資本,從哪來
天上是掉不下來的。
淮南鹽戶是不可能靠原始積累,攢出來修規范化鹽池、買蒸汽機的錢的。
哪怕積累一萬年也沒有用,否則就不可能招募一千戶,幾年跑的就剩百十戶了。
為什么如果想要兩全其美,必須要低息貸款朝廷難道不能放貸賺息嗎
不能,因為這是鹽。高息貸款,鹽戶想要還錢,鹽收購價就得提升。鹽收購價提升,官鹽就賣不出去,鹽戶就賺不到錢還利息,最后這錢連本帶利就全黃了。
劉鈺這是擺明了不讓林敏和稀泥,明白著說,別和稀泥了,表態吧,不存在兩全其美的可能。
林敏被逼到了墻角,這時候也只能打著哈哈道“國公言辭如刃啊。此事也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實非在這時候討論的。”
“鹽鐵之議,自始元六年二月,開到七月,方才定下方針。此等大事,非得朝廷大議,說不定這一次回京覲見,本朝也要開會呢。”
劉鈺卻是絲毫不客氣,笑道“莫要胡亂類比。本朝怎么能開鹽鐵之議還不到那個層面,差得遠呢。”
“再說,彼時之鹽鐵,如今仍是鹽鐵嗎刻舟求劍,實大不妥。鹽之一利,如今已經及不上海關,彼時的鹽鐵不再是今日的鹽鐵,恰如彼時的西域不再是今日的西域。”
“鹽之一事,諸多改革,不過小打小鬧。說實在的,鬧得最兇,最多也就是百姓吃私鹽,朝廷少收個二三百萬兩銀子,傷不得筋、動不得骨。實無鹽鐵之議的必要。”
“如今對鹽政改革理解最深的,就是淮北。今日海州諸鹽官也在、鹽商也在,我看咱們就先小議一下。”
“淮北既改,大獲成功,淮南焉能不改”
“但說要改,就不能刻舟求劍、守株待兔。”
“我只問一句淮南鹽戶,煮鹽為生,必近蘆葦草蕩。那么,都能長出來蘆葦草蕩了,能曬鹽嗎離著海岸多遠才能長出來草蕩蘆葦”
“行曬鹽之法,和淮南鹽戶有直接影響嗎淮北的海灘,與淮南那種因為黃河淮河在數百年內沖出來百余里的海灘,是一樣的嗎”
“環境不同,那么對淮北鹽戶的影響,會全然復刻到淮南鹽戶身上”
“淮北鹽戶的冤,淮南鹽戶有資格享受嗎”
幾句話,一下子點亮了林敏眼中的希望,思索了劉鈺的話之后,林敏喜道“國公高見是我刻舟求劍了”
在林敏問及淮南能否曬鹽的時候,劉鈺心里已經有數了,明白了林敏內心的態度。
既然刻舟求劍地以為,淮北鹽戶的凄慘,會同樣復刻到淮南鹽戶身上,以此為基礎都有改革淮南鹽生產方式的想法,那么別的事不就更好說了嗎
同樣的,反過來說,如果小鹽戶的利益被林敏默認為可以犧牲的。
那么,犧牲于“鹽場”還是犧牲于“農場”,又有什么區別呢
剛才劉鈺咄咄逼人地追問林敏,告訴他沒有兩全其美的可能。林敏的回答看似在和稀泥,實則已經表態了。
大順的政治正確,是護小農、保小生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