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敏呵呵一笑,心道引、票你都給玩成什么樣了引、票,都是飲鴆止渴,都是修修補補,你自己在淮北怎么搞的明票暗引你心里沒數嗎
按你這種均田兼并再均田的玩法,票法、引法,根本就是左手右手,誰也沒見的多有優勢。
等著二十年后,鹽票又被大囤積商壟斷,你反手再把票改引,那還不是換個名目,換湯不換藥
如今你卻問我,根本在引票,還是在生產,這叫我怎么答別的答案
“國公,既無外人,船也到了渤海灣,上天入地,你知我知。那我也不妨直說。”
“徐光啟看到了關鍵處,但那時的大明已經日薄西山,優先要解決的恰恰不是煮鹽改曬鹽,而是引、票問題,把錢收上來。”
“他雖得其法,不得其時。惜哉。”
“本朝這時,引票之爭,還未到鹽政徹底糜爛之時。是以,淮南鹽改,其中關鍵,正是改變生產方式。即,改煮鹽為曬鹽,而將煮鹽之柴草墾荒為田。”
“淮北一戰,朝堂再無可能用擔心更改之后產鹽不足這個理由來反對了。”
劉鈺嗯了一聲,又道“但有一事,我還是得提醒一下林大人。”
“淮南曬鹽,可不比淮北強。如今運河被廢,海運興起,考慮到雨、熱、風、潮,還有催動蒸汽機的煤”
“是不是,一定要在淮南產鹽”
“我怎么覺得,現在來看,在淮南產鹽唯一的理由,只剩下自古以來淮南就產鹽呢”
短暫的震驚之后,林敏無可奈何地笑了起來。
他沒說這些硬的似乎毫無人味兒的生產問題,而是談到了人文關懷。
“國公啊國公,自古以來,便有騎鶴下揚州之說。”
“你廢了運河還不過癮,還要把淮南鹽也廢掉。運河諸多城市,淮南因鹽而興的諸多城市,全都要毀在國公手里啊。”
“只恐百年之后,再有人讀腰纏十萬貫,便覺不解。腰纏十萬貫,何不去松江奈何要去揚州啊”
“揚州風華,將來論起來,竟要在我的手上毀滅嗎”
劉鈺卻不以為然道“長安西京,風華絕艷;西域諸城,商賈穿行。不也一樣俱往矣更近一點的說,前朝末年的澳門,連貫東西,何等興盛如今卻如地獄,只剩下人口販子和鴉片販子了。”
“我估摸著,淮安號稱八十萬人,十年之內吧,也就能剩下十萬但揚州應該強一些,不至于。”
“此乃自然之理,無需惋惜。”
林敏苦笑一聲,哎言一嘆。
心想你這輕飄飄的一句話,不知道造出來多少麻煩事。幾十萬人的大市鎮,落在每個人頭上,遷徙之苦,反正是與你無關。
朝中說的是真沒錯,你真是一丁點人味兒都沒有啊。
道理你說得對,但這事,你要辦,你去說,我反正是不說。
就算我說,我也要和稀泥,在淮南建鹽場。
我支持改曬鹽,可沒說支持把最大產鹽區遷到淮北。
你要非說什么天時地利、雨熱風潮、含鹽量、煤產區的問題,那是你考慮問題的角度,可不是朝會里大家考慮問題的角度。
反正你都廢了一個淮安大城了,你要愿意擔衰敗揚州的名聲,你擔唄,別找我。
廢淮安倒還好說,總歸是拋卻海運這件事本身,朝中大臣也都知道“治河必先廢漕”,只要不是豬腦子,這點見識還是有的。治黃河乃是朝廷排在前面的大事,僅次于打仗,要說為這個舍棄淮安,總歸也算是可以接受。
可你連淮南鹽區都要廢掉,這就有點驚世駭俗了。這壓根不是道理對不對的事,而是直接在挑戰朝廷眾人的正常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