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永康學問,產生于特殊年代,是有點霸道的學問,是試圖發展工商業、奪回故土復燕云十六州的學問。
換言之,這是危急存亡之際好用的。
但是,現在的大順處在一個看起來烈火烹油的盛世,軍改之后,不管是陸軍還是海軍,都有了與世界其余列強一戰的實力。
這本身也不難。
克里米亞戰爭之前,可以說,蒸汽機的使用并沒有帶來軍事上的革命性改變。
沙俄靠著手工業工匠搓火槍大炮,憑著自身體量,依舊搓出來個歐洲憲兵、歐洲壓路機的身板。
大順的體量,搓一個前裝槍時代的壓路機身板,單純技術上的考慮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但正如劉鈺之前和那些人討論過的,所謂“奢侈的盛世的絕望”,對儒生來說,這才是這次改元惟新的最大問題。
對劉鈺來說,不是。因為他壓根就不對這個古舊學問充滿希望,既無希望,也就不存在絕望。
但對儒學來說,這個問題很嚴峻。
這邊意識形態構建的基礎,是血緣,是家庭,是國家,是社稷,是天下。
在劉鈺派艦隊出訪瑞典、在英國艦隊在廣州補給去攻打菲律賓之前。
國家、社稷、天下,是一個基本算是一致的概念。
儒學,是普遍的、世界性的、萬世的,或者說,是一種自認為是普遍性的學問。
因為,在此之前,世界、天下,就在九州這個圈子的范圍之內不遠。
但在劉鈺派艦隊出訪瑞典、在英國艦隊在廣州補給去攻打菲律賓之后。
國家、社稷、天下不再是基本一致的。
世界、地球,才是地理范圍上的天下概念。
大順改元惟新,不同的人看到的意義是不同的。
對于天底下頂尖的儒學大師而言,這一次改元,意味著他們必須要推出一個說的過去的意識形態了。
面對著歐洲的發展、交流的增加、宗教的入侵等等,包括大順禁教在內的很多問題,因著基礎的改變,意義也就不同了。
滿清禁教,是關上門繼續當天朝。
大順禁教,是打開門,想要繼續在世界這個圈子里混,出臺手段打了一場宗教自衛戰,為以后走出去做準備。
這個不是嘴一張就能定性的,而在于大順在禁教的幾乎同時,派出了龐大的訪歐使節團。
并且下南洋是非常主觀、且主動地利用了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并且在戰后參與和會。
雖然基本上算是去打了個醬油,“諸侯會盟”連個執牛耳的地位都沒撈著,但齊國公日后確實可以說當初亞琛合約簽訂的時候,我就坐在那。
因為有油畫。
這種類似的區別,引申到大順改元,并且內帑海貿財政收入能夠和鹽稅、甚至一部分畝稅抗衡的,且開始主動參與世界貿易的時候,擺在現在大順的頂尖儒學大師面前的問題,就非常嚴峻了。
儒學,是萬世的、普遍的、世界適用的
儒學,是地方性的、中華文化圈適用的、和別的學問平起平坐的
儒學,是僅適用于特殊地域、特殊社會的知識
儒學,是世界性的、普遍適用的、無需考慮地域社會特殊性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