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基層基本崩潰、皇權不下縣的狀態下,有“無主”的土地嗎
法律上的無主,不代表現實里無主。
窮人去山上砍柴、割草,被人打一頓說那山是他家的,后世很難理解,覺得好像是假的。
因為后世真的能落實山是國家的、集體的,不是個人的。
一個后世普及了幾十年的新三觀,山區百姓仍舊不能理解為什么隨意開荒、上山砍樹不對
而這背后,就是之前千余年隱藏的民間產權的潛規則意識沒有公田、沒有公共山林、沒有集團產權或者國有產權,只有我的和別人的。
這種舊時代,只看法律去反推底層生活的邏輯,是扯淡的。
法律說,不交草蕩折色的、且沒有官府蓋章的草蕩,是不可以動的。
但結果就是淮南私鹽泛濫,淮南既沒有煤礦、也不是曬鹽法,那這些鹽是怎么加熱結晶的
這些單獨的小鹽戶,敢去“無主”的地割草,能被人打個半死。
即便自己煮了私鹽,還有鹽霸欺壓。
即便這里的鹽霸都是好人不欺負本地人,都是俠義心腸,還有災荒之后的借債度日。
朝廷,甚至皇帝的內帑,都借出去過支持鹽業。
但是,一定會選擇借給商人。
因為,商人能還錢。而借給小鹽戶、小農,是還不起錢的。
宋代的青苗貸,理論上還可以靠牽牛、賣地之類的催債。
但小鹽戶呢草蕩都不是他們的,灶臺、灰坑都不是他們的,而是朝廷的,吊毛都沒,借給他們靠什么還錢
現實就是朝廷控制的、招募的鹽戶,經常是招來1000,幾年后跑路脫籍只剩下一半在苦苦支撐。
現在來到縣城的這些鹽戶,和幾天前來到縣城的鹽戶,都是鹽戶,但很不一樣。
現在這些鹽戶手里,是有草蕩使用權的、是自己完課的。
也就是,是能拿到墾荒公司的補償,和所許諾的土地的。
墾荒公司給了他們一個看似美好的希望,又在短短幾天之后,把這希望變成絕望。
這些鹽戶,自然就很容易地被煽動起來,組織起來,來到縣城討說法。
之前,他們是討不贏說法的,因為之前他們只能靠自己和鹽霸、場商斗。
而現在,站在他們背后的,是一個新興的資本集團。這個新興集團有錢,有底層的流氓。
還有一個在朝中給他們站臺的勛貴,以及一連串的支持改革的官員。
他們別無選擇,只能來到縣城,伸冤。
一副美妙斑斕的畫卷,似乎最無用的,是那張承載筆鋒色彩的白紙。
但若沒有這張最尋常的白紙,再優美的線條也無處落筆。
這些鹽戶,就是這張白紙。
反對鹽改墾荒的,并不在乎這些鹽戶的生存。因為這些鹽戶不是今天才苦的,苦了數百年了,從不見惻隱之心輩真正試圖改變鹽戶的生存狀況。
支持鹽改的,甚至就是準備讓這些鹽戶數年內破產收地當雇工的。因為他們壓根就不是為了改善鹽戶生活來墾荒的,是為了“海外市場急需棉布,棉花今年內價格必大漲”這句話來投資墾荒的。
兩邊只是借著這些鹽戶,達成各自的目的。
白紙已經就位,只看最終誰贏,誰落筆,來按照他們的需求涂抹、改造。
xbiq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