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孟子的話,是沒有道理的嗎
按照十億畝土地來算,按照每畝土地的收獲在200斤算,朝廷如果想要擺脫夷狄的惡習,土地上的財政收入要達到200億斤,也就是大約1億兩白銀,才能算作真正擺脫了夷狄的惡習。
現在只能收入這么點錢,既不能管控基層,又不能撫育百姓,更不能廣建學校發展教育,還不能給予鰥寡孤獨一些財政補貼,這不是夷狄風氣的殘余又是什么呢
劉鈺也沒從什么朝廷收不上稅、基層只能搞攤派、士紳避稅之類的角度去論證。
而是直接抬出來了孟子的話,就說三十稅一就是夷狄習氣,低稅率放棄基層管控讓基層半自治的做法,就是蒙元殘余。
他這種“對我有利我就引用之,而不論其體系”的做法,也使得這場“如皋之會”十分難搞。
要不要收稅、收多少稅、怎么維系一個朝廷運轉、怎么搞地區平衡,本來是一個科學問題。
結果弄成什么了
弄成了讀經。
經說,要十一稅,不能二十稅一,于是十一稅是好的。
但也不能說這種做法完全不好,針對稅率問題引發的爭論,也確實引導了一些大儒去思考,收稅、治國、基層管控、朝廷的責任和義務等問題。
偏偏,這里面又確實繞不開孟子。
政府行善政,就是仁政。
而在絕對皇權的基礎下,行善政的基礎又是什么
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
所以要修心。
而修心之后。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
由上位者的不忍之心,行不忍之政,這就算是仁政的基礎了。
這也就是心性派壯大的緣故,不然,怎么約束讓朝廷行善政呢
這個,倒不是說孟子學說在這次變革中真正繞不開的地方,這玩意兒用處不能說沒有,但實際上就現實來看,頗為有限。
一堆學了一輩子儒學、修了一輩子心的士紳,也沒見得真就自發行善了。
真正說繞不開的地方,在于孟子說的一些具體的實例。
比如這番話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泛濫于天下;草木暢茂,禽獸繁殖,五谷不登;禽獸逼人,獸蹄鳥跡之道,交于中國。堯獨憂之,舉舜而敷治焉。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禹疏九河,瀹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然后中國可得而食也。當是時也,禹八年于外,三過其門而不入;雖欲耕,得乎后稷教民稼穡,樹藝五谷,五谷熟而民人育。人之有道也;飽食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于禽獸;圣人有憂之,使契為司徒,教以人倫
這番話的本源,是反對農家的絕對平均主義,反對農家的小生產者公平交換理論的。
但因為時代變遷,后世的重點,都放在了后面的“人與禽獸”的區別。
不過,如果想要解歪經,也不是不可以,甚至非常簡單。
即,孟子說的從大禹、到后稷,再到契的過程,是否可以理解為是有“先后順序”的
或者說,是有主次順序的
治水,也就是人民的生命權、安全保障、生存保障是最優先的。
然后,才去搞生產。
然后再去搞人倫教化
如果有主次順序,或者先后順序,那么是否可以說,現在劉鈺搞的工商業發展、鹽政改革、土地政策,發展生產力,在儒學概念中,也是有巨大意義的。
或者換另一個角度,孟子這番話,是否可以理解為,政府必須要承擔諸如治水、保護人民、發展生產、教化百姓等等義務
如果要承擔的話,錢從哪來是不是要收稅是不是要改革是不是要加強朝廷的財政收入
總之,把這些話都拆開的話,是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去理解的。
當然,要想融合成一個完整的體系,解決孔孟爭端、儒學流派等等問題,并且再從新角度解讀這些圣人之言,那就是大儒要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