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教習撩起衣擺跪坐于琴案后,挺直著脊背開始講解起來。
“夫樂者,天地之體,萬物之性也。合其體,得其性,則和;離其體,失其性,則乖。
昔者圣人之作樂也。將以順天地之性,體萬物之生也。故定天地八方之音,以迎陰陽八風之聲……”
余音一直在叫梁言,想盡辦法沒有引得他的注意,倒是引起了何教習的關注。
“余音,你回答一下何為八音?”何教習半瞇起眸子盯著余音。
稀疏的白發用木簪綰在頭頂,穿了一身素白的長袍,琴案上的香爐升起裊裊輕煙,本應寧靜祥和的人卻因銳利的目光顯得嚴厲起來。
余音心里一緊,猶猶豫豫的站了起來,眸光望著梁言,表情略顯委屈。
梁言一直不曾看過她,平靜得讓她心慌。
迫于何教習的威懾,她只好先從眼前困境脫身,于是答道:“金、石、土、革、絲、木、匏、竹,謂之八音。”
何教習再次問道:“為什么要修習琴技?”
余音不卑不亢的回答:“可以導養神氣,宣和情志。處窮獨而不悶者,莫近于音聲也。還有致樂以治心,樂則安,安則久……”
何教習胡子一吹,疾言厲色的訓道:“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你還不用心!我知曉你天賦出眾,唯獨音律一面你是一竅不通!
彈琴可以修身養性,我也不求你琴技多高超,至少能學點皮毛,心氣浮躁時還能養養性子。
可你倒好,自甘墮落,還要影響梁言,你簡直是不可救藥!”
何教習罵完之后,余音光榮的被罰去了清音閣外面壁思過。
面對著閣外白墻,她思的卻不是音律上的無可救藥,而是梁言是不是生氣了,為什么生氣,該怎么哄才能好。
昨日與那幾個小倌談得歡了,酒便跟著飲多了,對于后邊的事情沒多少印象。
正隱隱約約想到什么的時候,肩上傳來的重擊將她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你不要那么沮喪嘛,至少你在文壇的建樹大家有目共睹。不通音律又如何,沒多大影響!”楚離挑了挑眉出聲寬慰。
余音氣呼呼的瞪著身旁的人,要不是他,自己都想明白了,可現在什么都不明白了!
“你來干嘛?”話語里全是惱怒。
“陪你面壁思過。反正我也不想上那個音律課,一聽到琴聲我就犯困。”楚離收了風流作態,笑容多了三分憨厚。
“那你面你的壁,不要和我說話!”余音往右側跨了幾大步,拉開了與楚離的距離。
梁言側頭瞥見了二人的互動,氣質越發疏離淡漠。手下琴音屢錯,曲調也煩擾得很。
何教習從其他學子身旁走了過來,立在旁邊,直言道:“琴聲乃是心聲,心不定,琴聲就不穩。
如我最初所言,學琴只是修養身心。你既始終靜不下心來,練著也沒用,還不如出去走一走靜一靜。”
梁言輕按琴弦,停下琴音,靜靜的跪坐一旁。
祁陽不明所以,靠過去問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氣息太過清冷了。
還有為何小妹喚你那么多次你都不理她,音律課向來不都是你幫襯著她么?”
梁言沒有回答,斂了下眸子,淡淡說道:“我出去走走。”
說是出去走走,走到長廊轉角處就停了下來,靜靜的看著白墻的方向。
余音正面對墻壁蹲在地上,手里拿著小樹枝在地面圈圈點點,也不知在干什么。
楚離傾著身子往余音靠去,以他所在轉角的角度,剛好看到兩人親密的挨著。
梁言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余音抬頭的瞬間正好看到那抹遠去的藍色身影,心里一急,扔了小樹枝就朝那邊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