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敢跟官府放開了撕咬的,不是那些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各路英雄,恰恰相反,敢撕咬敢上前的,便是之前“鄧古”被欺壓狠了的普通鄉民。
他們操著本地古怪的方言,用盡了氣力跟彭十一郎告狀,又誤會彭十一郎說的那句話,當真是抄著扁擔、釘耙,敲死了鄧樸尖的三個兒子、兩個孫子。
那一通熱鬧,把躲在軍山的黃世安都嚇住了。
他唯恐激起民變之后,王角交代在這里。
王角要是死了,他這個安仁鎮鎮將,也不用活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事情熱鬧起來之后,十里八鄉的雇農、小農,都是興致勃勃,也想跟“鄧古”的老表們一樣,指望著彭十一郎撐腰。
有了彭十一郎,這扁擔哪里攥得不緊,這釘耙如何不敢揮舞。
這一遭,把原先心潮澎湃的彭顏料給嚇到了。
如此多的人指望著他的時候,他一個不過是有點兒血氣之勇的少年,直接就退縮了、害怕了,那無形的責任、義務,如山如岳一般地壓過來。
喘不過氣,步履維艱,唯恐一時不慎,連帶著如此不知道幾百還是幾千人,直接葬送在永樂江中。
這時候的彭顏料,幾乎就是一瞬間,明白了姐夫所處的位置,是何等的“恐怖”。
那便是一個人挑著擔過獨木橋,偏偏河流湍急不說,還有猛獸蹲著。
徒手攀刀山,赤足蹈火海。
便是這等感覺。
等到王角過來平息了“群情”之后,彭顏料這才松了口氣,之前一槍斃了鄧樸尖,他沒什么感覺,現在王角幫他擺平了鄉民們的殷切期望之后,他才各種后怕。
不是怕鄧家人對他的報復,怕的是一份不知道從哪里來的“辜負”。
“常大哥。”
彭顏料悄悄地躲著人,找到了回來做總教官的郭威。
“十一啊,啥事兒?”
大大咧咧的郭威,換上了一身行頭,利落的“地上魔都”軍裝,腰間配槍,腳踩皮靴,大檐帽扣在腦袋上,中間還鑲著一顆白玉。
肩章有唐軍序列的風格,但畢竟是“新義勇”,兵部只是指導,并不直接領導,地方上的事情,湖南省的政府愿意管就管,不愿意管放養了就是。
為了以示區分,“新義勇”的胳膊上都套著紅袖套,印有“新義勇”三個字。
“常大哥在外面肯定很威風。”
“那必須的,我是誰啊,我是南海郭威啊!”
拍著胸口,跟自己比劃著大拇指,一臉得意的郭威更是笑道,“怎么?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兒啊。”
“常大哥……郭大哥,那天我斃了那個姓鄧的老狗,好些人都圍了上來,還喊我‘青天大老爺’,我怕了。”
“咋回事兒?不要怕,跟我說說?”
郭威覺得有點兒意思,他是沒想到彭姨娘的小弟,竟然這么帶種。
想當初,在殺龍港那會兒,彭姨娘吼他們幾個小子,跟吼孫子一樣,半點屁話都沒有。
非打即罵,還不敢還手,連表示不滿都不行,掛臉上就打得更狠。
如今卻是出息了,連“朝廷命官”也敢殺。
當然鄧樸尖這個“連長”,水分有多足,郭威也是心知肚明,那死老頭兒一輩子有沒有握著大銃把子還是兩說呢。
“就是、就是……”彭顏料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這才道,“就是那些人想著、盼著,我能夠幫他們出頭。可我只是想‘殺雞儆猴’,我沒有想過這些,可是那些人突然就……就那樣,我就想著,我要是能給他們出頭,那就好了。”
“就這?”
“啊?”
“我說,就這?”
郭威一臉懷疑,“十一,你不會就是跟我說這個吧?”
“嗯。”
“你沒發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