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黃世安出發了,正往這里走。”
“嚯,這家伙躲了一個多月,到底還是要出來的。”
“姐夫,你打算怎么收拾他?是不是長沙那邊來了人?”
“你覺得呢?”
“姐夫,我都看見了,長沙來的人,都是秘書。”彭顏料嘿嘿一笑,“我也上去問了,都是‘上座選人’的秘書,將來出去做個縣長,那都是綽綽有余。姐夫,你什么時候跟他們聯系上的啊?”
“十一。”
“嗯?”
“你的思路,還是要開闊一點,膽子還是不夠大。”
“蛤?”
彭顏料撓撓頭,心說之前他都跟“治安維持會”的人斗了一場,那黃片大隊長,像只灰孫子一樣,屁也不敢放,灰溜溜地幫忙收稻不說,他還幫忙運糧呢。
要不是覺得有點兒過分,彭顏料心想自己讓他們脫粒都沒問題。
自己可是大將之材,哪里膽子不夠大了?
他們正說著話,郭威卻是跟長沙來的人聊著什么。
幾個穿著體面的年輕人,扶著眼鏡腿,一邊問一邊記著筆記。
其中掛著胸牌的,便是記者;沒有掛胸牌,但是別著特殊徽章的,則是“上座選人”的秘書。
三五成群,有十好幾人。
其中一波,一臉憂愁地站在了“藥王廟招待所”大門口,旁邊“學兵隊”的甘隊長一言不發,神情已經落寞了許多。
“這里的風氣……不對。”
“何止是不對,‘新義勇講習所’中的先進分子、積極分子,都是在小隊、中隊傳達精神。正常操作起來,這樣會是個很臃腫的編制。但是,你們看到了。”
一眼望去,“五槍隊”隨處可見,聯防隊也是士氣高漲,裹著頭巾的農民,前所未有的抬頭挺胸,那種喜悅,根本不加以掩藏。
至于“新義勇講習所”招募的學兵、新兵,則是更加的朝氣,而且他們已經問過了,出操很頻繁,科目也很多,但有怨言的不多。
有怨言可以表達,但不能私底下表達。
“之前有學生離開過,不過很多江西來的,因為想著路途遙遠,來都來了,索性就咬牙堅持了下來。那邊,你看。”
指著河畔的一處臨時建筑,竹木混合結構,還在擴建,并且也能看到舟船停靠,船舶排成了長龍,沿河而停。
那里,都是一些學兵的長輩,多是湘南和贛南來的,有些老父親看到兒子在吃大苦頭,頓時嗚呼哀哉,使喚了不少錢,想要疏通一下,讓王委員高抬貴手,把他們的仔領回家去。
然而王角答應了,學兵自己不答應。
十五六歲的少年,已經開始認真地認識這個世界,他開眼看到的,和以前看到的,決然不同。
老父親希望的,就是混個官皮,將來回到老家,總計是有安置的,當過“義勇”,按照以前的老規矩,返鄉之后,做個坊里“明斷是非”的中人,那是綽綽有余的。
江湖上的人出來講數,也是要給“義勇”三分薄面,因為保不齊就是一個馬勺吃飯的袍澤。
只是這一回,如此艱苦的日子,甚至還要冒著跟土匪們火并的風險,直接讓當老子的不情愿了。
他們哪里肯讓小兒子吃這等苦。
小兒子、大孫子,這是自來的疼愛,本來就是個“鍍金”的事業,鬧騰成要跟土匪火并,那還得了?
之前使喚的路費就當打了水漂,也要將兒子接回家。
然而,到了地頭才知道,跟土匪火并,那都是小事!
把地主老爺的飯碗都砸了,這是人干的事兒?!
兒子不做“義勇”,回老家不也是為了幾十畝地?!
砸地主的飯碗,那將來,別人還不能砸兒子的飯碗?
都是地主,有什么區別!
只是讓當老子的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他們的兒子,竟是倔驢一般地執拗,如何都不肯回家。
仿佛回身前往家中的那一轉身,就是此生最大的恥辱一般,明明同學們都不曾有冷眼,明明王委員也點頭同意,沒人譏諷,沒人嘲弄。
但少年們明白,這個轉身……轉不得。
人是要有理想的!
為民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