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紀天霞……
小安今天像是重新認識了紀天霞一樣,萬萬沒想到,他覺得已經深不可測的紀先生,竟然還有這樣“低調”的過去。
曾經的陸龜蒙,給紀天霞親自發入學通知書?
還是特招?
這是開什么玩笑?
小安感覺自己這一發子彈,不是打在了大腿上,像是打在了大腦上。
“那么,你怎么會以為,憑你幾句話,就能打消老夫的堅持呢?還是說,你會認為老夫在‘獅駝嶺’、天涯洲的努力,之所以舍不得放棄,是因為沉沒成本?有些事情,你不去梁豐中學,你是不可能知道的。”
“噢?就跟‘狀頭樓’的那位名叫毛戈的豪客一樣,梁豐中學也有所謂的‘張子遺書’?”
“可以這么說。”
錢鏢點了點頭,“這個國家是這樣的大,沒有外部的威脅,沒有外部的壓力,想要倒逼內部的變革,難如登天。你能想到的,我們能做到的,兩百多年前的先人,早就嘗試過、努力過,然后就像是歷史的慣性一樣,如此龐大的帝國,掌握不了最大份額的生產資料,你……敵不過,斗不過,必敗!”
聽到錢鏢這句話,紀天霞猛地身軀一震,他昨天才想通透的事情,原來,早就有人想通了?
那么,錢鏢為什么還要做這種近似無意義的事情呢?
腦袋里冒出了這個疑惑,然后瞬間就想明白了。
哪怕是空想,也是會有一個很美的邏輯鏈擺在那里。
理念的同行者只有看到這是一條死路,才會放棄,才會選擇另外一條路。
而錢鏢,就是加速者。
“‘獅駝嶺’……其實就是你們的試驗區?”
“那都是空想的實踐,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兩百多年前,就已經有了定論,只不過,哪怕是這句話,都被束之高閣。你想要學到這句話,明白什么是生產力,什么是生產關系,都要前往偌大帝國的大學。帝國百分之二的精英人口,也不過是四千萬不到的數量,而其中有能力有意愿背叛自己階級的人,還會有百分之二嗎?紀天霞,你是聰明人,你在京城、地上魔都,見到了多少和自己一樣聰明的人?你很清楚。”
錢鏢一只手緩緩地拔出了一支槍,這是一把左輪,花里胡哨的左輪,看上去就是個玩具。
但是病床上的小安,大氣都不敢出。
“萬中無一的天才,優中選優的強者,十幾二十億的人口,真正拿得出手的,不過是區區幾千人。這就是一個笑話,你明白嗎?”
“……”
紀天霞明白錢鏢在說什么,看似不正常的比例,實際上才是正常的。
兩百多年前,豁出去造老舊貴族反的人,其實也是區區幾千人,等到這些人上臺之后,再造他們反的人,其實也依然是幾千人。
新貴驅逐老大貴族,新的新貴再驅逐新貴,然后加加減減,持續兩百多年,打了兩次爛仗,但本質卻沒有改變什么。
皇唐天朝的生產關系,是多種并存的。
這種復雜,甚至還不如李世民政變成功的一剎那,至少天下間,都是“一”。
“王大郎……你的學生,能開個好頭。”
紀天霞如是說著,“他趕上了好時候。”
再度提到了王角,這一次,錢鏢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看走了眼。
他本以為,自己的理念,為了天才、蒼生、種族、國家以及古往今來的種種,傳遞給王角之后,他會是衣缽傳人,必將邁出超越自己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