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跤、賽跑、羽毛球、乒乓球、游泳……
部隊中練兵時的技術競爭,擴散出去之后,對青少年的影響尤為重大,即便沒有美好的愿景,只從單純的弱小者角度來看,仰慕強者、敬畏強者,幾乎就是一個人的正常心理。
青少年從懵懵懂懂之中,看到的是“湘義軍”的強大,看到的是“湘義軍”的威武霸氣,這自然會讓他們單純地想要成為這樣的人。
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
這樣的話,也是要看時代,看環境的。
倘使黃世安之下,“安仁軍”的窮兇極惡,怎么可能讓普通的佃戶子弟仰慕呢?他們仇恨都來不及。
或許有弱者為了不被再壓榨,轉而加入到惡勢力,但那也只是想要從弱轉強,并沒有認為是變好。
而現在的安仁縣新政府之下,老百姓對“湘義軍”的看法,是天差地別的,熊孩子一句“我就是要當兵”,引來的不是咒罵、唾棄,而是稱贊,會夸他有志氣。
這就是區別。
想要制造這樣的區別,除了大略的方針,不變的宗旨,細節上,正是有花見羞這樣的宣傳工作者,細致入微地處理工作。
電影沒有上,舞臺劇先上,這樣一來,本地的老百姓,或許可以先聽一個方言版的,等到時候電影上映了,官話版本的電影,只看畫面,也是看得懂的。
這樣的宣傳,就更加的深入,接受的群眾,也就更多。
還有戲班子這樣的操作,看似吃力不討好,畢竟年輕人不愛看戲,愿意看的,大約都是泥腿子老漢,又或者是沒啥見識的老婆子,然而不管是老漢還是老婦人,他們在自己的家庭中,天然就是長輩。
含飴弄孫之際,長輩的話,長輩的道理,除開人生的總結,還有自己的生活經驗,剩下的,便是從故事中尋找。
說書人講的故事里有道理,戲臺子上的咿咿呀呀,何嘗沒有道理?
這時候長者們從故事中感受到的悲涼、憤怒,自然而然地,會形成一種明辨是非的認知。
黃世安很壞,且該死;“勞人黨”很好,是救星。
這就是憤怒,這就是道理。
而這樣的憤怒,是被壓迫者底層人的樸素憤怒,有階級仇恨在,卻是懵懵懂懂的,并不能理解;有了后者,知道了誰是救星,這固然也不是什么階級意識覺醒,卻也不妨礙這些懵懂者,去告訴后來人、旁人,遇到了壓迫,遇到了剝削,應該去找誰。
所有的這些細節組合起來,便是“勞人黨”宣傳系統中的一種工具,能夠以極為高效的方式,進一步將群眾團結,不必去刻意地區分職業上的高低貴賤,只需要看到自己處在什么樣的階級上,就能明白,誰才是同志。
這些成果,跟“勞人黨”中渾水摸魚之輩的數量,其實沒有太大關系,哪怕都是敷衍了事,哪怕都是毫無感情,觀眾,尤其是原本就毫無娛樂活動可言的最底層,一切新東西,一切娛樂活動,對他們而言,都是新奇的。
演戲的大明星哪怕打心眼兒里瞧不起他們,這沒有關系,他們看到的,不是大明星,而是大明星的角色,這個角色哪怕是提線木偶,于此時此刻的他們而言,都能腦補一出感同身受的大戲。
電影、戲臺中的可憐人讓人潸然淚下,然而,誰又不是可憐人呢?
才吃了幾個月飽飯?哪里敢自認高貴,又覺得自己一定不會再被壓迫呢?
帝國還在,凌煙閣還在,頭頂的一片天,還是皇唐天朝的天。
有天子的時代,他們只是被朝臣放牧的一群動物。
代天子牧民,古時是貴族大臣,現在么,只是數量更多了一些,花樣也更多了一些。
所以,花見羞在宣傳上的細致入微,越是能夠感動、團結這些被放牧的“牛羊”,他們越是不敢松懈,更不能削減一點點仇恨。
仇恨必須激烈,憤怒必須飽滿,且要將仇恨和憤怒,傳達出去,傳承下去。
否則,倘若有一天激烈的仇恨緩和了,飽滿的憤怒松懈了,自己的子孫后代,是不是又要在“趙家灣”再會一次“趙老太爺”呢?
這是不敢想的,只要想了,就會惶恐,且無比的驚懼。
大字不識的一個佃戶,他不曾擁有“田骨”,然而從“勞人黨”那里拿來的“永久田皮”,他是如何都舍不得再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