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被拘留了,判了半年改造。就是苦了趙二兩。”
“趙二兩?”
“演‘趙老爺’的,以前在趙家灣是專門做‘馬凳’的。”
“艸!”
王角直接小嘴兒抹了蜜,所謂“馬凳”,便是趴地上給人踩著上馬的奴才,人要徹徹底底實實在在地跪著趴著,背脊讓主人踩踏,方便主人上馬。
而湖南這里,騎馬的是少數,各種各樣的滑竿,才是常見。
當然了,還有車。
只不過湘東這里,汽車肯定是少數,馬車是有的,但家門口可能有凳子,在外面,就不見得有了。
興許正常人的思維是車上帶個凳子,但對有些牲口來說,既然有人這樣的“馬凳”,要啥凳子?
而且人的背脊,才起來軟硬適中,不是更舒服?
“他演‘趙老爺’,是演的最像的。”
“這不廢話嗎?你一說‘馬凳’,我就知道是誰了,他伺候的可不是趙老爺,還有趙老太爺。我當初干掉黃世安之前,趙延吉還專門派人傳過話給我。”
“他還給‘猛狗頭’的村長求情,說打得好。都是魔怔了的。”
“這世道,不魔怔……那還是人嗎?”
王角回了一句,然后又道,“組織一下慰問,然后宣傳部還是要做好工作,不能老是這樣。”
“看戲的情緒上來了,根本控制不住。安仁縣這里還算好的了,茶陵縣那里,就昨天,演了一半,就有人沖上舞臺喊口號,說要打倒誰誰誰,群情激奮,跟著一起喊,宣傳部的人都傻了眼。”
“……”
“相公,原本來的時候,我只是想吃點苦頭,然后好好伺候相公。對那些粗野鄉民,我內心是頗為排斥的,不是看不起,只是覺得身份有別。可是接觸的久了,才知道有些糊涂,有些粗野,不是天生的,甚至連低聲下氣,也不是天生的……”
“……”
所以說,這世道,就是這么魔幻。
硬生生把一個綠茶,泡的都變色了,綠茶變成了紅茶。
“有時候,我也真是覺得自己犯了迷糊。我現在做的事情,到底是想著相公夸一夸,還是我自己真的就想去這么做呢?相公,你是真的沒看見,有個大娘,眼睛都瞎了,卻跪在宣傳員的跟前,說要見欽差,說要告御狀。她覺得我們就是欽差,她覺得王委員長就是皇帝……”
“不管宣傳員怎么解釋,相公你不是皇帝,但瞎眼的大娘卻說,她眼睛瞎了,心卻不瞎,王委員長是新皇帝,是好皇帝……”
“……”
皇帝,可以是一個人;可以是一個職位;可以是一個政治符號;可以是“子曰主曾經說過佛云”……
“相公不好奇我們后來如何解釋的嗎?”
“為什么要解釋?‘勞人黨’看的是結果,結果有利于群眾,那么有些時候,沒必要執拗于過程。”
“……”
王角的回答,倒是讓花見羞愣住了,和王角說的一樣,宣傳員們最后便是用哄孩子的方式,跟那個瞎眼大娘保證,“好皇帝”王委員長,一定會幫她主持公道。
公道是什么?
公道就是大娘曾經的丈夫、兒子被地主打手打死打殘之后,也該重新審理此案,該判刑的判刑,該處罰的處罰。
遲來的正義,沒臉自稱正義。
所以,王角從來不宣傳“勞人黨”要給人討回公道,公道是討不回來的,但是“為民請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