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淡淡的問道。
包拯是經歷過慶歷新政的,應當知道什么事不能做。
包拯抬頭,坦然道:“官家,總得有人開個頭……官家您老了,臣也老了,后續的人會不會想到革新?”
趙禎嘆息一聲,“你這是想開個頭,以后誰要想革新,這就是先行者。”
包拯點頭:“官家,您該清楚,大宋不變就……不變就會變成夕陽!”
他本想說亡國,可見趙禎面色難看,就改說了夕陽。
帝國夕陽!
趙禎的面色鐵青,“夕陽,你想說大宋是夕陽嗎?最后的余暉?嗯?”
陳忠珩低下了頭,內侍們都縮頭縮腦的,連呼吸聲都壓住了。
包拯緩緩抬起頭來,目光蒼茫,“臣戀家,戀父母,記得那年考中進士之后,授官不在家鄉,臣不愿去。后來改授和州,可不在父母身邊,臣還是不肯,就辭官歸家……”
包拯的童年,少年,青年時期都過的不錯,備受父母寵愛,堪稱是宅男的樣板。若非是宅男,他也不會這般模樣。
為官多年,竟然拉不下臉,不習慣去拉關系……
這等人和后世宅男的性子實際上差不多。
“后來臣的父母去了,臣結廬守孝,不肯離去。家鄉父老和臣說,當今官家乃是仁君,你守著父母的墳墓作甚?該去為這大宋效力,想來父母在天之靈也會安心……”
于是他就出發了,從此走上了宦途,直至現在。
包拯摸著胸口,沒有感覺到心絞痛之前的癥狀。
安北為老夫如此……老夫為他大鬧一場又如何?
“臣為官多年,從南到北,什么官都做過。臣見過那些官吏……陛下……”
包拯認真的道:“好官吏有,可官吏太多了,沒人認真做事。時日一長,認真做事的就成了異類,甚至會被人取笑……這是為何?”
冗官導致的人浮于事!
“為何不能每個人都有事做?不是那等假事,而是正事。”
大宋的官吏設置很復雜,一方面是為了制衡,一方面是為了安置那些無處安置的人。
許多官職根本就沒有必要設置,因人而設的后果就是無所事事。
趙禎的面色漸漸平靜。
包拯老了,他沒有什么野心,他的朋友少的也沒法產生野心。
這樣的一個老臣,他的話里全是真情,對大宋的真情,對他這位帝王的真情。
“臣當面拉住您進諫,往前看也就只有魏征,可魏征死后如何?那位太宗的心胸可有您寬闊?沒有!”
包拯激動的道:“不能再拖了,官家,難道您想把此事交給下一任嗎?您有何面目去見先帝?臣……”
他這話犯了忌諱。
他的嘴唇在顫抖著,淚水終于滑落下來。
他的身體也跟著緩緩跪下……
他俯首,用五體投地的大禮參拜自己的君王。
“官家……不能了呀!”
趙禎木訥的看著他趴下去,然后眼皮子在眨動著。
他張開嘴,吸吸鼻子,然后身體后仰……
“把包卿扶起來,快,把他扶起來!”
他的聲音中帶著驚恐,仿佛是面臨著什么妖魔鬼怪。
陳忠珩親自過去,和一個內侍去扶包拯。
但凡扶過老人的都知道那種沉重,等他們把包拯扶起來時,陳忠珩幾乎都要虛脫了。
包拯抬頭看著趙禎,眼中帶著期冀。
趙禎木著臉道;“包卿的身體不適,速速回去歇息。”
“官家……”
包拯的眼中多了不甘,隨即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