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小了……太小了……”
老頭說著話,在孫兒肩上的雙手就摸上小孫子的脖子。
童兒動也不動,豆大淚珠,一滴一滴落下。
霍寶在門口聽個正著,連忙推了籬笆門進來:“老大爺,牛回來了!咱們將百姓的牛搶回來了!”
老頭嚇了一跳,將孫子摟在懷里,望向門口,滿臉驚懼。
霍寶心中發堵,吩咐隨行醫護兵上前查看。
醫護兵蹲下查看一二,起身,對霍寶搖搖頭
腸子都出來了,還怎么救?
大家在醫護營學過簡單包扎、止血那些基本護理,卻沒能力跟閻王爺搶命。
“你們……是佛兵?”
老穆頭看清楚來人模樣,落在那白馬甲上,眼中多了幾分神采。
霍寶點點頭。
大家披戴著白馬甲,就是為了招顯身份。
“佛兵……救苦救難么?”
“救!”
霍寶的聲音堅定。
“……牛……給你們……小老兒這小孫孫……也給你們……中不中……”老頭哀求道。
“中!”
“明王降世,天下太平……華兒,這世上真有佛祖……”老頭不舍地看了眼老伙計,目光落在小孫子身上。
“爺爺……爺爺……”
“好好活著……等……等天下……天下太……”
“爺爺……”
院子門口,早已匯聚不少村民。
大家如墜夢中。
幾個童兵一起動手,在牛棚里挖坑,就地掩埋了逝者。
旁人家的哀傷只是哀傷,自家回來的豬啊、雞啊,卻是頂頂重要的。
“這是佛兵來了……不是官兵……“
“豬回來了……”
“雞回來了……”
“嗚嗚!再沒想到……”
“你們怎么才來了……”
“嗚嗚……”
霍寶牽著童兒出來,面上帶了沉重:“諸位老鄉,我們是滁州白衫軍,霍元帥麾下……朝廷下來八萬人馬,要‘收復’亳州……定遠縣外有五千朝廷軍……眼看就要打起來,亳州要亂了……今日只是損失了財物,等到潰兵流竄鄉野,怕是性命就難保全……能投親靠友的就投親靠友去吧……”
“嗚嗚,天呢,老天爺不給人活路!”
“人離鄉賤,往哪兒走呀……”
“這可怎么好……”
村民哀聲四起。
“你們不是來了么?你們去打啊!”
在一片哀怨聲中,少年的聲音格外清脆。
霍寶望向少年,正色道:“打是一定要打的,我們奉命北上援助亳州白衫軍!可戰場上勝負難料,我們不能保證自己穩勝,勝了也不能保證全殲……如今官兵只是缺肉,過來搶吃的;到了那時,潰兵為了推卸戰敗,就要殺良冒功……今年三月里,陵水縣兵潰逃曲陽,屠了好幾個村子……”
村民們立時沒了動靜。
定遠縣與陵水一河之隔,三月里的潰兵,也有流竄定遠的。
陵河邊的一個村子,就被屠了。
霍寶沒有說話,牽著童子往外走。
剛才說話那少年追上來:“你們是不是要殺官兵,我能不能跟你們同去?”
霍寶搖頭:“不能!我們滁州新兵入營,要先在新兵營操練好了,才能放出來,新兵不能上戰場!”
“作甚不能?我不怕死,我敢殺人!”
“我們怕死,怕自己人死!”
霍寶回頭看了看了眼,不知何時跪倒一片的村民,臉上露出苦笑,抱著童兒上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