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進跟著抱拳道:“小子水進,見過太爺!”
這樣的院子,這樣的人物,叫人不由自主就放下了音量。
霍洪神色一僵,顯然不習慣這輩分,摸著胡子訕笑兩聲:“水將軍客氣,不知有字了沒有?”
水進帶了幾分靦腆道:“小子家貧,鄉下浪蕩著長大,及冠也沒有字。還是五月里,五爺請林先生給取了字,叫‘伯揚’。”
霍洪摸著胡子的手頓了頓。
霍寶在旁,心中暗叫糟糕。
出身農耕人家不怕,只要老實勤勉就好,可這浪蕩著長大叫什么話?
村里的浪蕩兒,那都是偷雞摸狗的小混混。
霍洪是從濱江縣城外搬到金陵的,熟知鄉下事。
果不其然,接下來霍洪探問的都是水進之前事。
畢竟鄉下人家,只要過得去的,也沒有拖到這個年歲才說親的。
水進倒是坦蕩:“爹娘走得早,十來歲就被兄嫂分了出來……東家一口、西家一口對付著長大了,十二、三做了地主家的長工……胡混到今年春天,才入了白衫軍……”
之所以與徒三感情最深,是因為在七年前徒三沒有出家當和尚前,水進做了徒三好幾年的小跟班。
雖然那幾年混吃混喝,有的時候是半塊雜糧餅子,有的時候是兩只燒麻雀,可水進都記在心上。
霍洪的嘴角都耷拉下來。
水進垂下臉,倒是少了幾分拘謹。
霍寶心中不由后悔,對霍洪也有些埋怨,想想又沒有道理。
這門親事,是霍五起意,又不是霍洪家主動的。
既是給了霍洪家挑選的余地,就沒有到底勉強人家好惡。
人家好好養大的老來女,想要尋一門合適親事也是情理之中。
霍寶想明白了,就神色如常,與霍洪閑話家常來:“聽說知府衙門那邊報名的人已經過千人,族叔準備的如何?”
“他們書院同窗不少都忙著這個,剛才拉了你族叔過去,就是因為有一個在和州考過的士子到了,他們湊過去詢問經驗了!”霍洪道。
霍寶心中有數。
想必在霍柏心中,也不大滿意霍五這邊給提供的妹夫候選人。
否則只是詢問經驗,哪里就非要在眼下過去不可。
強扭的瓜不甜,霍寶倒是歇了這個心思。
估摸到了午初,霍柏才回來,見了水進,打量兩眼,亦是不冷不熱。
酒席擺上來,卻是無人說話,十分冷清。
霍寶看著,覺得沒意思起來。
若是真不樂意,作甚還同意相看?
同意相看了,就算心中不滿意,面上也當過得去,過后尋個理由回絕就是。
水進是什么身份?
滁州軍的掌軍將領!
就算霍洪父子是霍五族人,也沒有資格給水進這個滁州軍功臣臉色!
霍寶的神色也淡了下來。
他心中的遠近親疏,自然不是因這個霍字。
在他心中,水進親如同胞,霍家與陌生人差不多。
霍洪父子清高也好,無欲無求也好,霍寶都不愿意慣這脾氣。
他站起身來,道:“太尉府事情多,族叔也忙,我們就不打擾了!”
水進露出驚詫之色,卻是跟著起身。
霍洪父子漲紅了臉,跟著起身,卻是說不出話。
霍寶直接就往外走。
“小寶留步!”
門口,少女的神情溫柔平和。
是霍椿來了。
身上穿著月白衫子,身下是藍色百褶裙,頭上插著珠釵,手中端著一個食盤,上面是一碟白白嫩嫩的桂花糕。
這樣一個嬌嫩美貌的少女,與黑壯的水進確實不大匹配。
霍洪父子作為父兄,不滿挑剔也情有可原。
霍寶倒是將心火去了,訕訕道:“姑母來了……太尉府事多,我與水將軍就不留了……”
霍椿抬起頭,望向霍寶身后的水進,輕輕福了福:“小女見過水將軍!”
水進直了眼,目光落在少女白嫩嫩的臉上,只覺得少女的睫毛忽閃忽閃,像小羽毛在自己心上撥愣,心里直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