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璇只含糊地“唔”了一聲,沒再答話,說實在的,她從未想過離婚的事,不知不覺竟談到了財產分割的問題讓她心中一驚,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她不愿再就這個問題說下去。
施可音敏感地覺察到了方曉璇沉默的原因,也不再沿著這個話題深入,她打了個哈欠道:“睡吧,太晚了,”她睡意朦朧地嘟囔著,“說實在的,有幾個女人愿意離婚?古人說過‘至親至疏夫妻’,夫妻反目不如路人,有時真的不得不提防一點!”她的聲調漸漸低了下去,似乎竟真的入睡了。
黑暗中屋內安靜了下來,施可音仿佛也漸漸入了夢鄉,但方曉璇卻又陷入了無法入睡的狀態。“至親至疏夫妻”,中文系畢業的方曉璇不是沒聽過這句詩,但此刻這句話卻格外深地直觸到她的心底。
方曉璇與王銳軍都是在離青城不到兩百公里的茶山銅礦長大的,雙方的父親論起來算是老鄉,但關系并不親密。他們家鄉的傳統很是重男輕女,王銳軍是家中單傳獨子,他父親擔任過礦長,家庭條件在礦里算得上優越。他父親三十多歲才有了他,所以從小嬌慣放任,養成桀傲的性格,高中未考上大學就被他父親送去當了兵。
雖然兩人都是從小在茶山銅礦長大的礦子弟,但方曉璇比王銳軍小了六歲,王銳軍入伍時她還在讀初中,王銳軍退伍回來時方曉璇已在縣城里讀高中了,后來又上大學,在她工作之前兩人根本就沒有交集。
待方曉璇大學畢業之時,曾經算得上紅紅火火的茶山銅礦效益已日漸衰退,方曉璇本想出去打工,她在大學里有一個交往的男友,男友也是小地方的人,畢業后不愿回鄉,共同的愿望讓兩人計劃著一起出去打拼。
可方曉璇的母親死活不讓她出去——靠父親一人的工資養家本就不寬裕,何況她下面還有一個違反計劃生育曾被重罰的弟弟。身為家庭婦女的母親早就指望著方曉璇畢業之后幫家里一把,擔心她一出去就飛得天高海闊,所以托了關系在礦里給她安排了工作。
在這種男人多的礦上,女大學生往往被安排在輕松的崗位,但這并不讓方曉璇感到高興,她不喜歡這種一眼就可以看到老的生活方式。但拗不過媽媽劈頭蓋臉的痛罵,拗不過爸爸的沉默無言,拗不過弟弟天真的依戀,她終于還是同意先回來再說,并征得了男友的體諒。
剛到礦上時方曉璇被分到礦里的維修車間實習,王銳軍當時是維修車間的大班長,見到方曉璇每每有些喜歡往她面前湊,但方曉璇不大理他,他也并不糾纏。方曉璇工作后男友來過一次,離開時神色郁郁,一別后音信杳杳,方曉璇以為他是嫌棄自己家庭負擔重。很久之后才知曉,男友來到礦上后,王銳軍和一幫工友圍著他奚落了半天,男友是斯文人,吃不下這一套,竟落荒而逃。男友不再聯系讓方曉璇很是失落傷心了一陣子,但她不是有抗爭性的女孩對父母的安排郁悶過一陣也就習慣了,日子還得這么靜靜地過下去。
讓她莫名其妙地是王銳軍的父母和自己父母走動開始多了起來,而且言談中常有兩家結親的玩笑話。方曉璇對王銳軍一點感覺也沒有,天生性格內斂的她不喜歡王銳軍這種任性張揚、動不動就和人揮拳的粗野性格,除了工作外并不和他往來,對旁人的玩笑也從不理會。可是有一次車間管理人員出去聚餐,王銳軍喝多了,在大伙面前說他就是喜歡方曉璇,引來大伙陣陣的起哄。他竟借著酒意涎著臉走過來非要拉方曉璇的手,慌亂中的方曉璇未加思索將面前的一杯啤酒潑在他臉上,卻見王銳軍紅著眼對她一字字地道:“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不過這輩子我就認定了你!”他說完轉身趔趄地走了,看著他一身的滴嗒,方曉璇暗自后悔自己有些過份。
更沒想到的是從這以后,王銳軍追求她的方式卻改為主動得近似糾纏了,上班騎著摩托車拐道去方曉璇家門口等她,下班又等在車間大門口,而且一有空就往她家里跑。起初方曉璇壓根不搭理他,但偏偏父母和弟弟方曉棟都很歡迎他,沒多久他就和方曉璇一家打得火熱,幫她媽媽洗菜,陪她爸爸下棋,帶著曉棟去摸魚打鳥,惹得眾人皆知他和方曉璇在談對象。
奇怪的是,在礦上方曉璇除了他再無人追求,倒是喜歡王銳軍的女孩仿佛大有人在,王銳軍有意無意地在她面前炫耀幾句。也是,他家庭條件不錯,人長得算得上陽剛,是不少女孩喜歡的類型,偏偏他就只盯著方曉璇不放。方曉璇不是個性要強的女孩,時間長了,在眾人順理成章的眼光中,也就默認了王銳軍的男友身份。
不想終究還是一段孽緣,黑暗中方曉璇輕微地嘆了口氣,“至親至疏夫妻”,她真的了解王銳軍嗎?這些年他到底干了些什么?他公司的資產究竟有多少?很多事情對她來說都是一片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