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絕收我為徒,我是沒有拒絕的余地的。對此你應該可以感同身受,我想我們的遭遇差不多。我唯一感激青絕將我收做徒弟的事情,就是當容嵐出事的時候,我暗中學的武功,總算是有了一點價值。”
“后來,姬旭將我流放到青陽城,其實也是我主動提的,因為容嵐走了,我對齊天城也再無眷戀,只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選青陽城,是因為足夠遠,那邊也是西遼氣候最暖和的地方,適合養病。我這病是娘胎里帶來的,治不好。因此哪怕青絕曾經認為我很有天賦,對我‘寄予厚望’,后來也厭煩了我這個不求上進的病秧子,不再理會我。”
“我再次見到容昊,是在青陽城了。是他主動找我的,因為兒子的死,他的妻子瘋了,要殺掉容元風。容昊為了保護那孩子,被他的妻子重傷。容昊怎么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兒子呢?可有些事,做了,就再也無法回頭。他那個時候并不知道容嵐活著去了東明國,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去找我求助,因為他早就知道我對容嵐的心思,我們也是很多年的知交好友。”
“容昊將容元風托付給我,我當時并未告訴他容嵐的事,因為多一個人知道,容嵐就多一分危險,她那時尚未在東明國站穩腳跟。”
“容昊不讓我管他,他自己離開,去尋找失蹤的妻子,說等找到后,把人安頓好,就回來接孩子。可后來,我再也沒有見到他,不知他是否尚在人世。”
“我不是沒想過通知容嵐,但我先要保護好那個孩子。他是不能養在青陽王府的,我將他送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藏好,交給穩妥的下人照顧。
等做完這一切,我寫好了給容嵐的書信,正要派人送出去的時候,得知容嵐要跟東明國的沐振軒成親了……”
姬暽連連嘆氣,“我知道,容嵐多么想報仇。我也知道,如果我告訴容嵐,容元風活著,她一定會為了這個孩子放棄原本想做的一切。我應該怎么做?當年我猶豫再三,終究是燒掉了那封信。我希望容嵐可以做她想做的事,過她想過的人生,我可以替她照顧好容元風,將這個苦命的孩子養大,給他一個安穩的人生。”
“原本一切都好,直到青絕發現了容元風。我把那孩子養在了跟青陽城一山之隔的柏木城,不放心把他完全交給下人照顧,所以經常暗中過去看他。卻沒想到,幾年后的某一天,會在柏木城撞見青絕。”
“青絕想要知道那孩子是誰,我若是不交代,以青絕唯我獨尊的性格,我跟孩子都要死。無奈之下,我只能如實相告。”
“青絕得知之后很興奮,是那種又發現一個好苗子的興奮。因為他最喜歡這種出身好,卻處境糟糕的徒弟,這在他眼中,有著無限可以激發的仇恨和**,這就是他看重的潛力。”
“我知道,事情糟了,可后面的事,也由不得我了。容元風成了青絕的愛徒,青絕將容元風的身世告訴他,將容家人的冤屈和凄慘的下場,都深深刻在了那個孩子腦中,那個時候,他才六歲。”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我想必須殺掉青絕,但我有心無力。”
“在青絕的徒弟里面,你我都是異類,并沒有被他同化。但想要讓一個六歲的孩子,擺脫青絕的影響,幾乎不可能。”
“我無數次地教導容元風,仇恨不是人生的全部,但與此同時,青絕也無數次地告訴他,想要堂堂正正地活著,就要殺光仇人,殺光壓在上面的人。”
“甚至,青絕一直在告訴容元風,容嵐當年獨自逃走,去了東明國后嫁給沐振軒,后來相夫教子,是貪圖安逸享樂,只顧自己,早已忘記了西遼容家的血海深仇。”
“一開始,我一遍一遍地跟容元風解釋,不是那樣的。容嵐嫁給沐振軒,是因為那是她在東明國立足的條件,是君兆麟要求的,她不得不低頭,否則一個人勢單力薄,什么都做不了。但后來,容嵐有了孩子之后,不再上戰場,連我都覺得她已經放棄仇恨了,又如何能說服那個從小就被人灌輸了天大仇恨的孩子呢?”
“那個孩子慢慢長大,拼了命地練武,滿腦子都是仇恨,甚至,連容嵐都恨。我一直天真地以為,他會聽我的,因為他把我當做父親,對我十分尊重,只要我在,對他總歸是一種約束。而且,青絕活著,容元風是不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
“但四年前,你把青絕殺了。”
“當然,我不是責備你。那個老魔頭死了,對你我,都是好事。起初我認為,那對容元風也是好事,否則早晚他會被青絕擺布,成為青絕的傀儡。”
“那之后,容元風果然變了些,不再總是陰郁的模樣,很少在我面前提容家和容嵐,甚至愿意跟著我學琴,學書畫。”
“我很高興,甚至一度以為,那個聰明的孩子當初之所以表現得被仇恨侵蝕了心智,只是為了讓青絕滿意,討青絕高興而已,并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