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頂著不斷打到身上的細細碎碎的雪霰,走了約莫一刻鐘,到了老李家。
剛進了院子,就聽到一陣喧嚷聲,似乎有人在扯著嗓子吵鬧。
可院子里有人,也已經看到她推門進來了。
春草頓時覺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深恨自己來得太不是時候。
院子里的是二房的李希仁和五房的李桐。
李希仁在歸置柴火垛。他是個閑不下來的勤快人兒,俗稱眼里有活兒。
李桐懷里抱著四歲的兒子李希明。
李希明戴著一頂兔皮帽,渾身上下都穿得暖暖和和、捂得嚴嚴實實,只露著一張小臉兒,小臉兒上一雙大大的眼睛很是澄澈。
他安安靜靜地摟著李桐的脖子,小臉兒貼著李桐的臉頰,滿眼驚奇地看著空中的雪粒。
春草拎著個針線籃子,正犯愁該不該馬上走開,就見李桐溫和地笑了笑:
“春草來了啊,是來找珠姐兒的吧?珠姐兒在家呢。”
得,這回沒法退了。
春草硬著頭皮擠出來一個笑,拎著籃子忙忙地走到李云珠那屋,越近越覺得尷尬——那吵嚷聲,就是從珠姐兒那屋傳出來的!
春草咳嗽了兩聲兒,敲了敲屋門,屋里的聲音迅速地安靜了下來,片刻后,門開了。
李云珠面上帶著還沒擦干凈的淚痕,把春草迎進了門:
“春草,你來了。外頭冷,快進屋里來。”
春草確實覺得有點兒冷了。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粒子,呵了呵凍得有些僵硬的雙手,把手里的籃子往炕沿邊上一放,對著用冷肅的目光盯著她看的曹氏福了一福:
“李嬸子安好。”
然后看了看曹氏,又看了看李云珠,面上帶了幾分小心翼翼地問道:
“哎呀,我是不是來得不巧?擾了你們母女說話了?”
曹氏的目光閃了閃:
“沒有沒有,你們小姐妹聊你們的。我有些累了,先回去躺會兒。”
說著便起了身,把地方留給了兩個小娘子。
曹氏一走,李云珠的眼淚就嘩啦啦地流了下來。她實在是憋屈得慌。
此刻也顧不得跟春草的關系有沒有那么牢靠了,她就想找個人說說,不然她都要憋死了。
春草忙把李云珠攬到懷里安慰。
結果被李云珠好一頓哭,把她的襖子面兒給哭濕了一大片。
春草心里都要罵娘了,李云珠才收了淚,委屈巴巴地說:
“對不住,對不住,把你的衣裳弄臟了。”
春草忍著惡心,堆出來個笑:
“沒事兒,誰還沒有個心難受的時候呢?再說咱倆誰跟誰呀,從小玩兒到大的交情!”
好話費了一籮筐,春草總算從李云珠嘴里,套了幾句實話出來。
原來剛剛那陣吵嚷聲,是曹氏在數落李云珠。
曹氏這趟,是聽了李家要賣地的風聲,才急匆匆地趕回來的。
曹氏怕錯過了分錢的機會,一直催著李槐快點、再快點。
頂風冒雪的,兩口子生生地遭了一路罪。
結果到了地方才知道,事情的發展,竟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李云心竟然攀上了于青梅!喬細妹竟然用田地抵押,從于青梅手上借了一筆銀子!
曹氏氣得心口疼,簡直連呼吸都覺得痛。
一方面,暗恨李云心,跟于青梅攀上了交情,也不知道帶挈一下自家嫡嫡親的大姐姐李云珠。另一方面,又深恨喬細妹,不痛痛快快把地賣了籌錢,非得要跟人借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