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南劍小城反倒力壓福、泉二州,成了福建文教之所。
此時日上三竿,書院學子不入精舍聽講,反倒成群結隊聚攏于城南一角的古槐之下捧書閑談,似乎在等著什么人。
南劍城民見此景象也是見怪不怪,皆知學子們等的是何人。
那是在兩年前來到南劍的一個訃算先生,就住在城外山中,每逢初一、十五便于古槐之下起一卦攤兒,卜問吉兇。
卦資不貴,且人極好,無論何人求卦,老先生都不拒絕。遇到真有難處的,不但指點迷津,還時常失了解卦錢。
這些學子當然不是來問鬼神的,而是來找先生說經的。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書院里的學子發現老先生學識極深,對經義的理解比之教諭也不輸半分,且時有驚人之解發人深醒。
所以,從那之后,來此求教的儒生越來越多,以至于老先生來一次也算不了幾卦,掙不得幾個銀錢了。
可那先生依舊不惱,有問必答,仿佛并不在意少掙了銀錢,卻是更讓人敬之三分。
儒生們又等了一會兒,忽見遠處有一舊袍佝僂的身影打著卦幡,蹣跚走來。
眾人無不一喜,齊齊迎之上去,幫老人提幡的提幡,攙扶的攙扶。
老人自是高興,有如見到自己的孩子一般含笑以對。
若非已經改朝換代,且福建各處叛軍四起,倒給人一種太平閑樂的假象。
安頓老人在樹陰處坐下,儒生們恭敬地圍坐一旁。
“出云先生可來了,若再晚些,我等弟子卻是要尋到家里去嘍。”
老人自號“出云”,不知姓什么,儒生們也只得這么叫著。
老人聞之一笑,“上了年歲,走的慢了。”
“那...開始吧!且說說,這半月可有什么新鮮時事?”
這是老人的規矩,問講經義不收儒生們的銀錢,卻是要用時事消息來換。
當下,有儒生上言道:“這半月發生的大事還真不少呢!,建寧、邵武兩地的叛民或被元軍剿滅,或藏入深山,暫時已經無甚威脅。”
“只是讓兩地這么一鬧,福建各地幾近絕收。明年青黃不接之時,必有大饑。”
......
“其實問題也不大,學生聽說,行省參政魏天佑是湖廣王相阿里海牙的舊僚,早前寫信求援。阿里海牙念及舊情,甚是重視,委派新會糧商馬南寶籌集了大批糧米,如今已經運到福建了。”
......
“其實比起邵武、建寧之禍,沿海諸州也不太平。
半月前,舊宋璐王趙曄的水軍奇襲泉州市舶司,將船廠內造了一半的十余艘大艦盡數焚毀。
五日前,又派國舅楊亮節攻打福州之外的連江港。軍舟盡數擊沉不說,還耀武揚威地于港外繞航數周。
也不知是不是真如那璐王所言,要得宋興邦。”
......
“我看,那璐王也就是說說,他怎不敢登岸與元軍正面一戰,只憑幾艘怪船在海上使威風。如今元廷已經將緝拿趙曄的懸賞提高到了千貫鈔,必有好財之人取之性命。”
......
“出云先生......”有人突兀發問,“依先生之見,璐王真能復宋嗎?”
老人一愣,顯然有些出神。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老槐樹,只見粗壯的樹干上,正貼滿了緝拿璐王的官府捕文。
苦聲一笑道:“爾等做的是學問,此為國政,問多了,于已無益!”
老人不想多言,儒生們也是一暗。
老人說的沒錯,他們皆是南人,將來能不能入元人科舉還是未知,又議論國事有何必要。
低頭不語,面有憋屈,半天才有人蹦出一句宣泄,“那璐王若真有本事,早干什么去了?如今大勢已去,卻也不得安生。”
另有人勸道:“好了好了,不提這些,聽先生講經吧!”
結果,眾人剛剛回神,就聞外圈傳來一聲輕佻高調,“別啊,爺聽的正起興。”
眾人回頭,見是一個少年領著兩個隨從,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此時,少年正挑眉看著出云先生,“喂,老頭兒!你且說說,璐王到底能不能復宋?”
出云先生一怔,瞇眼看著那少年。
竟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只是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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