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淺。
白蓁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的場景好像是在無極殿,太極圖金光閃耀,殿內有好多人,六閣長老,一眾大弟子們,蒼冥師伯,伏波師叔,連師父也在。
她被繩索捆著跪在地上。
大師伯面色鐵青,氣得胡須都翹起來了,看著她聲色俱厲:“不肖弟子,辱沒師門,即刻逐出長海關。”
她嚇得面如土色,連連磕頭,求大師伯不要這樣,她錯了,她知道錯了,只求他們不要逐她出山門。
蒼冥指著她怒不可遏:“罔顧師徒倫理,不知廉恥竟敢愛上你師父,長海關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旁邊林初羽和白灼一臉焦急,想要上前替她求情,卻被伏波和紫月師叔眼神制止了。
“你說!你知不知罪?”
她伏地叩首,聲音已是哽咽得破碎:“弟子知罪。”
蒼冥的聲音亮如洪鐘:“依照門規,本該廢去你一身修為,但念在你仙身尚未鑄成,心疾難消,就允許你保留這一身修為,即刻下山去吧。”
她泣不成聲,眼淚再一次流了下來,順著臉頰滾落在衣襟上,她知道一定是師父護了她,這個世上,只有師父還會記得她的心疾。否則以大師伯的個性,萬不會對她這般仁慈,早被他廢盡修為丟下山去了。
她知道錯了,不該愛上自己的師父。她身為他唯一的徒弟,卻不知羞恥,罔顧倫常,累他千年清譽,讓他失望。
是她的錯,全是她的錯,她認。
可縱然如此,她還是卑微的希望,能不能再給她一次機會,不要逐她出山門,讓她在他身邊,哪怕不能留在積雪峰,哪怕只是在長海關任意的一個小角落。只要能偶爾看見他就好。
她幾乎抱著最后的希望,去看向殿前清冷遙遠的白衣身影。
就像當初拜師時,誰也不肯收她,最后是他給了她希望,親手拉起她,將婆陀花鈴放在她掌心。
師父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眼神像寒冰深潭般令人望而生畏。
在她絕望的目光中,她聽見師父說:“從今往后,你不再是我的弟子。”
白蓁幾乎哭泣著醒來,枕上濕了一大塊,她睜著眼睛聽著窗外淅瀝的雨聲想了很久。
有時候,太過美好的東西很容易讓人沉溺其中,迫不及待想要永遠抓住永遠擁有,一時忘記了這美好的背后是多么殘酷的真相。
這大半年來,她作為長海關唯一的掌門弟子,跟著師父住在積雪峰上,縱然她見師父的機會并不多,可師父的身邊永遠只有她一個人。
她想見他的時候,扯個理由就可以。
她差點以為,這樣就能一生一世。
以至于她幾乎要忘記了,此刻她能擁有師父對她的照顧和關心,肆無忌憚地享受這一切,光明正大陪在他身邊,只是因為他是她的師父。
她那些齷齪不堪的心思一旦見了光,她就什么都沒有了。
師父如果知道她已經對他生了不該有的心思,該有多失望。
師父渡她百年修為,指點她教導她,希望她心懷六界蒼生,肩負起身為掌門弟子的責任,而她,卻只記得自己不堪的心思,只想和師父永遠在一起。
她怎么能這樣。
到時候不僅長海關容不下她,師父也會不要她,不見她,逼她忘記,甚至將她逐出師門。
不,她不能接受。
她絕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窗外月華如水,冰冷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床帳前。
素白的床帳在輕微的夜風下輕輕晃動,將大片清淺月光碎成星星點點的光暈。
白蓁用被子蒙住頭,被汗水浸濕的后背此刻已是一片冰涼。
她睜著眼睛默數廊下清漏,才發現此刻剛過子時。
不眠的夜晚總是格外的漫長。
白蓁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待到寅時初,她再也躺不下去了,起身在燈下開始翻讀五行術。
她想好了,只要她藏好她見不得人的心思,就能一直陪在師父身邊。
她要盡快修得仙身,這樣才能千年萬年,以徒弟的方式陪在他身邊。
陪著他,守護他想守護的仙山大澤,人間大地。
這樣的日子不好嗎,她應該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