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一片懸崖絕壁,壁立千仞,底下深淵萬丈看不見盡頭。
周圍風聲鶴唳,云氣縱橫,隱約能見百尺瀑布沿著峭立的巖壁飛瀉而下,泉流激越。
白蓁忍住心頭蹭蹭往上冒的瑟縮和害怕,心想要是等下不小心從這里摔下去,大概就尸骨無存了吧。
尸骨無存四個字讓她感到后背一陣涼意,下意識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清羽劍。
轉身就見沉蕭站在離她不遠處。
漫空星輝暗淡,月夜清風漸起,月光下他修長挺拔的身影一塵不染。
沉蕭在石桌旁坐下:“八荒劍訣前兩冊可有背熟?”
白蓁頗有信心答了句背熟了,并將前兩冊畢恭畢敬放在石桌上。
她以為師父會挑著讓她背,結果沉蕭沒有接過那書,只是說了句:“你先將本門前十招劍式練給為師看。”
“是,師父。”
白蓁長發被風掠起,身子霎時間便掠出十丈開外。行止間行云流水,優美飄逸。
為了避免再一次在師父面前出丑的悲劇,這套劍法她私下早就練得純熟。
沉蕭淡淡看著,心下涌上些許欣慰,以她的資質,練成這樣已屬難得。
他不在的這幾日,看來小徒弟并沒有偷懶。
十式練完,白蓁輕巧落地,目光澄澈看著他微微希冀著。
沉蕭欣慰點頭:“你領悟得很好,這十招劍法繁復多變,需要以深厚的內功作基礎。能夠到此境地,是你平日刻苦不懈之故。只是攻有余而守不足,為師現在傳你一招,此劍法不在以招式取勝,而是讓你在臨陣對敵中能回劍防守,以求全身而退。”
話音未落沉蕭已飛身躍起,瞬間飛掠至半空。
白蓁呼吸一窒,從前都是師父丟給她一堆書讓她自己領悟。師父只是監督她,在她不懂的地方指點她,這是第一次師父親手教她什么。
月光下白衣翩然,沉蕭靜靜矗立在云端,遺世獨立的身形挺拔修長,周身籠罩著淡淡的銀光。
“此劍法意在空靈二字,將求形與意合,意與氣合,你看清楚了。”
流風劃破虛影。
這是白蓁第一次見避塵劍出鞘。
劍身懸于皓月明輝的半空,周身流轉著凜冽的寒意。
狂風漫卷塵沙,樹葉化作根根堅硬無比的利劍密密麻麻向沉蕭射去。
沉蕭隨風而動,身形快如閃電,那冷厲的刀劍根本觸不到他半分衣角。
遠處云霧涌動,天空暗沉,凜冽的云氣帶著威壓凝成道道冰刃向著師父所處的位置漫天垂射而下。
白衣歸于無形,飄渺無影,在夜色茫茫中瞬間難辨蹤跡。
白蓁屏住呼吸,耳畔只聞風聲凌厲蒼涼,盡數絞入他劍氣的呼嘯聲間。
霎那間,云崖之下百尺瀑布濤聲響徹云霄,劍氣如芒仿佛被賦予了生命般卷起滔天巨浪,翻滾的水浪在他周身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將鋪天蓋地疾射而來的冰刀霜劍盡數吞沒。
白蓁直愣愣望著那洶涌滾滾的水浪頃刻間凝結成冰,下一秒師父的身影出現在水浪后頭。
劍起光落,長風獵獵中沉蕭飛身而起,一劍橫斬之下,九霄雷動。
那巨浪水墻瞬間碎成漫天星星點點的波光倒映在他眼角眉梢。
也以一種無比清晰的姿態倒映在白蓁心底。
遠處青山明月,云海星河,白蓁覺得,這世間一切美景,都抵不上眼前人萬分之一的美。
就連當空如水的清輝月色,也在他面前自慚形穢,黯然失色。
多年以后,當她遙望著長海關的方向,總會想著這個美好的夜晚,如果還能再有一時片刻在師父身邊的安寧時刻,哪怕讓她用命來換她也愿意。
夜幕低垂,風靜云散,空有月色流轉一地,
沉蕭收劍回鞘緩緩落地渺無聲息。
“看清了么?”
流風溫柔清潤,拂過白蓁耳際的發絲。
白蓁抬頭,迎上他清淺溫和的目光,以一種無比堅毅的語氣道:“弟子看清了。”
那個夜晚,沉蕭靜坐一旁,偶爾指點白蓁一二。每一遍修煉,都讓她感悟加深,漸漸掌握其中的奧妙精髓,在白蓁練了數不清多少遍后沉蕭終于還算滿意放過了她。
累得幾近虛脫,白蓁直接在沉蕭身側的草地上躺下。
婆陀樹樹影垂落,幽香清淺。
白蓁抬頭仰望蒼穹:“師父,這套劍法有名字嗎?”
沉蕭道:“不記得了。”
白蓁歪著腦袋:“那蓁兒替它取一個名字好不好?”
師父大人教她的第一套劍法,怎么可以沒有名字呢。
沉蕭看著她,似有片刻的怔然。
仿佛有什么東西正穿過時間亙古的洪流無聲無息地蘇醒。
白蓁大著膽子靠近他,師父清冷的氣息縈繞在她鼻尖。:“師父,好不好啊?”
白蓁從來沒有覺得哪天的月色能有今天這樣美,清風溫柔拂過,漫天星辰閃耀,訴說著無聲的秘密,大抵這世間的一切美好都比不過現在師父在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