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德猜的不錯,河東世家與朝堂上的關系果然不像表面那般和諧。
又或者說,世家與朝堂大佬們的關系還是很和諧的,只是單純的與皇帝陛下合不來。
這有點像后世開公司,員工與領導層的關系總是有好有壞,但大部分員工都會在背地里罵老板黑心。
當然,楊廣這位老板,是不能用這么low的詞匯去界定的。
史學家們為了定義他的是非功過,簡直要吵破了頭,最后只能勉強冠以一個大家都認可的“野心勃勃”。但只說野心,卻又小看這位隋世祖了。
作為皇帝,他的格局和遠見是沒的說的。前推六百年,便是號稱“穿越鼻祖”的王莽,也絕壁沒有他看的深遠。
無論是開鑿運河、完善科舉,還是連通西域、南下百越,都是利在千秋的。無數后人都為此得利。
就算是眼下被人詬病的遠征高句麗,那也是事出有因。
大概后世很少有人知道,楊廣他老子隋文帝楊堅也打過一次高句麗。原因便是后者聯合西突厥屢屢犯邊,不斷試探大隋對邊界的底線所在,對遼西的垂涎傻子都看得出來。
國土是皇帝的逆鱗,觸之則死。
于是楊堅決定揍他,派了漢王楊諒起三十萬大軍出征。結果因為天氣惡劣又遭遇瘟疫,仗還沒打起來,隋軍就死的差不多了。
這件事,一直是大隋朝堂乃至天下百姓心里的一個疙瘩。等到楊廣上位,高句麗又蠢蠢欲動,新仇舊恨加起來,就徹底激怒了這位本來脾氣就不好的皇帝,直接盡出全國兵力,御駕親征。
結果嘛,上過初中的都知道。
古人說“知恥而后勇”,要是這事到此為止,楊廣回到京城后臥薪嘗膽,總結經驗,未必不能上演一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戲碼來。
但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個急性子。別說十年,一年他都等不了。
他在登基為帝之前就帶兵替他爸爸滅了陳國,平了江南。登基后又北擊契丹,南征吐谷渾。什么時候吃過這么大的虧?
而且就以高句麗那種得了便宜就賣乖的尿性,現在不揍得他跪下叫爸爸,回頭他不得上天?
于是僅僅是在第二年,大隋還沒在損失了數百萬民夫青壯的傷痛中緩過乏來,皇帝便又下令,開啟了第二次東征。
再雄厚的家底,也扛不住這么個造法。這就好比去投資,楊廣投的全是那種二十年才見到第一筆分紅的買賣,卻不想想下個月的伙食費都要掏不出來了。
他不在乎。
老虎不會對獵狗解釋它為啥吃肉不吃翔。
同樣的,高絕的遠見也養成了皇帝陛下自負的性格。他懶得和大臣們解釋必須把高句麗盡快打殘的原因。
他自己知道只要熬到這一波投資回本就發財了,眼前的困難他可以忍。但陪他一起做買賣的世家貴族卻覺得風險已經高過了預期。
弘農楊氏首先提出了要撤資,可楊廣不答應。于是楊玄感就趁他第二次東征時起兵造反,想摘他家里的桃子。
當然結局很遺憾,楊廣第二次東征沒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實力保留的很完整。打高句麗未必能贏,打他卻是綽綽有余。
而到了第三次東征,世家們便都有些肝兒顫了。董事長一意孤行,眼看資金鏈就要斷了,工人們都在鬧事,他卻還要把現金流往外砸。這樣下去公司不就要破產了嗎?
于是在第三次東征時,楊廣就連兵都召不滿了。大部分州郡的青壯都假借自殘以逃兵役,世家子弟更是跑路的跑路,隱居的隱居。實在藏不住了,干脆就投了亂黨。來個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就連李建成的府上,都養了許多逃兵役的門客。而河東柳氏更是在永濟以西,沿黃河東岸至中條山下的農莊里修建了無數棱堡箭樓。關中外有險關隘口,這種軍事設置修在河東腹地,防的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大家的想法很一致:董事長是指望不上了,但自己的家底說什么也要保住,大不了就獨立出去,成立一個新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