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春秋鼎盛,還硬朗呢!”梁元禮輕輕拍了一記馬屁過去,小心的扶住了他的胳膊。
“哼,就你嘴甜!”
宇文述笑罵一聲,倒是沒再拒絕。只是待回到帥帳,只剩下自己時,便抬手捂住了心口,面露痛苦,臉色一瞬間變得灰敗。
“怎會如此?”
老將軍喃喃自語。
而此刻,楊廣也在這樣反問自己。
不用等到黃門郎的回報,裴行儼在確認了張須陀的死訊后,就帶著殘部迅速撤離了齊郡并派信使飛報虎牢關。今天還未開朝,奏報就已經擺在了楊廣的案頭上。
于是早朝就被取消了。
楊廣趕走了甘露殿內所有內侍,獨自一人端坐案后,望著面前的奏報發呆。
他很少這樣失態。
即便是當年東征失利,折了百萬大軍狼狽的逃回涿郡,他都還保持著皇帝的威嚴,親自砍了幾個貪墨糧草的官員。而月前聽聞蘭陵公主的死訊,他也只是罵了幾句便拋到了腦后。
敗兵,他不在乎。只要山河尚在,便能重整再戰,總能贏回來。
妹妹死了,他也不在乎。覆水難收,何況一個目光短淺的女人,死便死了。
可這次聞聽張須陀的死訊,他心底卻忽然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和陰寒來,戰栗難言。
這不是少一員良將的問題。
隨著這些年因為東征的事和世家交惡,殺人貶官的同時,他也趁勢收回了不少權利。但隨著皇帝的權威日盛,對朝政的把控加強,卻常常覺得手下無人可用。
晉王府起勢的舊臣都已年老,新入仕的官員又不堪用。別看朝廷從開皇年間就在完善考舉,但選出來的人能叫他和朝臣都放心的,比雞蛋里的骨頭還少。眼下朝中有能力、有人望又年輕的官員中,也就李淵算是他能放半個心的。
但也僅是半個。
文臣嘛,倒還可以湊合。大不了他這個皇帝再辛苦些,給那些年輕人一些成長的空間。但武將,尤其是能指揮一隅戰局的統帥,卻不能湊合。
好在上天許是念他辛苦,在楊素、韓擒虎故去,衛玄、宇文述年老時,又給他送來一個張須陀。
當初齊郡饑荒,張須陀私開義倉賑災時,朝中眾臣皆言此人枉顧法令,理應嚴懲,就只有皇帝覺得驚喜,佩服他的膽色與遠見。
本來還打算等他平定山東,穩固了黃河下游,便調他進京接替宇文述的位置。卻不想還沒開始,人就沒了。他這一沒不要緊,卻搞不好山東和河南都要跟著一起沒。
“為什么?”
“朕承天命繼大統,開運河,滅陳朝,北拒突厥,東征高句麗,為的是大隋百姓從此不受天災戰禍之苦,為何天意卻叫朕屢屢受挫?”
“朕做錯了什么?”
“朕沒做錯!”
“世家都該死!”
“朕好失望……”
“朕好失望!”
楊廣突然怒吼一聲,抓起面前一個金漆筆洗狠狠的砸向對面。隨后還不解氣,把案頭能看到的東西都砸了出去。搞得殿內響動不斷,稀里嘩啦的如同打架一般。
“圣人?”
守在門外的內侍小心翼翼的推開殿門,剛一抬頭卻見刀光襲來,又驚叫著連忙縮了出去。
“哚(顫音)!”
一把三尺長的儀刀釘在關閉的殿門之上,刀身顫動不停。
“滾!統統都給朕滾!”
楊廣的怒吼聲傳來。候立在殿外的內侍們頓時跪倒一片,以頭觸地,但卻沒人真的敢就這么“滾”了。
皇帝自是在宮內怒氣勃發,深恨老張的死訊打翻了他未來的全盤計劃。而在宮門之外,京城也隨之風起云涌。